他抬起手摸着光滑的喉咙,无意识的着,又微微的蹙眉,像是在回忆一般,感受着寻找着那份遗失的疼痛。
“原来我是自刎。”
纪明旭淡淡的说着。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林舒宓却是忍不住了,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拉开,倾身吻了上去。
轻咬啃噬,从喉结到颈侧。
一下又一下。
纪明旭闷哼着,手指下意识插进她的发间。
“疼吗?”她柔声的问着,舌尖掠过纪明旭玉白的肌肤。
只记得自杀了啊。
什么都忘了。
只是记得他自杀了。
只记得冰凉锋利的剑刃,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纪循,会疼吗?”
纪明旭仰着头,呼吸渐渐乱了,眼睛开始迷离,他听到了林舒宓在问他,疼吗?
疼痛没能想起来,但是他感受到了另外的一份鲜明的感觉。
她落在颈侧的吻是软的,是暖的,她的每一口,每一次的呼吸,都是滚烫的,都能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和深入骨髓的痒。
怎么可能会疼。
纪明旭的声音里带着笑,“不疼,都过去了。”
他低喘着,又哑着声音,“再重一些。”
林舒宓没有说话,她将人压在身下,沿着他的颈侧一路吻上去。
散开着的红衣下,咬痕和吻迹像桃花一样在他的肌肤上绽放。
怎么可能过得去呢?
“我这里过去不。”
死去的人在唾骂中被遗忘,活着的人踩着他们的,踏着他们的骨登临高位,锦绣华服觥筹交错,乃至寿终正寝。
没有这么便宜的事的。
林舒宓咬着他的耳垂,在他的耳边低笑着说,“乖乖,等着吧。
京城,万寿宫。
秦宏烨连续一个多月被噩梦侵扰。
再一次从死亡中醒来,昏暗的殿内,他看见了明黄色的帷幔无风晃动着,又似乎像是无数双朝他抓来的鬼手,想要将他拖回去,拖回到那一场又一场的死亡之中。
“来人!人呢!”
他喊道,声音嘶哑。
划破空气的逼近龙塌后,单膝跪地的暗卫,一道接着一道。
值夜的太监兢兢战战的将寝殿的灯盏点亮,又依次将几颗夜明珠摆上,室内大亮。
后知后觉,他全身冷汗淋漓,唇色苍白,连呼吸都变得颤抖。
还活着,他是活着的啊。
殿内人气很盛,夜明珠的光芒很盛,能够驱散黑暗,驱逐死气,可却怎么也驱散不了笼罩在他内心上的阴霾。
是反反复复的万箭穿心,没入胸膛一刀又一刀;是一次又一次的横刀自刎,是很多很多……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至少他并不畏惧死亡。
人活在世,总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况且到了他现在的这个岁数,倒也正常。
即使是在感受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秦宏烨更是一次又一次的坚定。
没有错。
他没有错。
他不能错!
后悔吗?
不后悔。
秦宏烨冷笑着,眼底爬满了血丝。
后悔不能让他的母妃活过来,后悔不能让他得到现在应有的一切。
在他母妃被逼死的那一年,在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母妃断气的那一年,他就己经没有选择了。
和光同尘,谁不想啊。
与光为伍,谁不愿啊。
可是会死,他不愿死。
他只想活着。
只有权利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有站在那权力之巅,他才能更好地活着,才可以为所欲为!
无论从来多少次,无论经历过多少次的他们的人生。
秦宏烨都告诉自己,不一样,他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他,他的路只能这样,只是这样!
秦宏烨觉得他的时间应当是到了,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东西在阻止着他去死。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不止是纪循,不止是赵群让,不止是徐迟延,不止是其他的其他,他还是秦二。
他还看到了十几岁时意气风发纵马南下的一个个少年。
站在那头,望着自己,就那么望着自己。
不怨吗?
不恨吗?
“不是来索我的魂吗?”
秦宏烨冷笑。
“恨我啊!”
“来啊!”
“来索我的魂啊!”
他宁可那些少年以仇视目光看他,宁愿他们扑过来撕咬他,宁愿他们用最恶毒的诅咒将他拖进地狱,都不应该这样,静静的毫无波澜的看着他。
甚至有时又像是在看着之前的,秦二哥。
没有愤怒,没有仇怨,全都在看着他,只是在看着他。
殿外铜铃作响,是谁的叹息声,穿过时间首首地清晰地来到他的耳边。
秦宏烨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日,纪三哥横刀自刎前望过来的那一眼。
是在看他的。
不是怨恨,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全是……成全。
即使在成为了纪三的那些梦里,他也不能理会到的那种,时至今日后知后觉的那种干干净净的成全。
秦宏烨突然笑了,笑出了声,笑得胸腔震动,笑的癫狂破碎。
太监们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颤抖的唤着这个形容疯癫的帝王。
“陛、陛下!”
秦宏烨终于止住了笑,浑浊的眼睛看向了窗外。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去!请皇上来。”
现任皇帝是个明君,至少目前,在先帝的基础上,做到了西海升平,朝堂清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皇帝来到时候己经是午后,他见到了他许久闭门不出不见来客的父皇。
那位幼年蛰伏,青年崭露头角又在问鼎帝位之后以铁血手腕肃清朝堂的太上皇。
他静坐在案前,双鬓发白,双目赤红,隐隐能够感受到他还在亢奋着,可那神情又是沧桑的。
年轻的皇帝走近了,终于在案桌上,看到了陈铺着的黄色扉页。
密密麻麻,墨迹未干。
而扉页上的最上面三个字赫然就是——罪己诏。
皇帝凝眸。
“父皇?”
老人抬眼注视着他,眼里血丝狰狞,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不容置疑的一个字。
“去。”
皇帝脊背发寒。
“父皇……”
“替我去。”
那声音嘶哑地像是己经耗尽了气力才从肺腑里挤出来的。
皇帝一怔,太上皇己经将案上的罪己诏推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