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
满头白发，龙袍松垮的挂在枯瘦的身体上。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仍旧锐利。
六月，是夜，万寿宫，烛火通明。
迟暮的帝王秦宏烨坐在案前，他捏着朱笔，翻阅着手中呈上来的纪事。
随侍的宫女太监静立，兢兢战战。
房梁上，屋顶，树上藏着一个又一个的暗卫，偏殿，随侍着几个太医。
吃喝用度，每一个经手每一份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重重查验，确认无误之后才会送到他的跟前。
姜陈淼做到了，她的出现确实令高位者风声鹤泣，提心吊胆。
林舒宓坐在阴影处的金丝楠木椅上，托着腮看着他。
两天了，她跟熬鹰似的，等着秦宏烨闭眼。
他愣是没睡。
一大把年纪，居然硬生生熬了两天一夜？
林舒宓的灵魂还滞留在这万寿宫里，他们对她的存在毫无察觉。
除了眼前的这个老人。
他看不见她的存在，却又十分警惕。
姑且算是第六感。
他的首觉大概是告诉着他，不能睡。
至少还不能睡。
所以他没有闭眼，所以入口的，用的，就连香炉燃烧着的都是些提神醒脑的东西。
林舒宓不以为然，都是徒劳。
她脑海里的动静就没有停过。
518继续口吐芬芳着，尤其是在看到秦宏烨之后，口吐着更多的国粹。
这统还是太年轻了。
018倒是想口分，但也就想了一秒。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呢？
所以它决定放它一马，尤其在看到林舒宓一脸的纵容淡定之后。
眼瞅着林舒宓情绪稳得一逼，端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018难得好心的提醒她：【老板，您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家里头的那位可是要疯了喔！】
纪明旭就算不疯，其他人也是要疯了的。
林舒宓闻言，莫得表情的回了一句。
“很快了。”
完全看不出很快的意思噢~
018：【再冒昧的问一下，您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您是真的想要熬死他？】
太便宜了吧。
旁边518疯完了之后冷漠脸：【搞死他！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老板上！盘他！】
018斜了它一眼，【我就说你别轻易接入情绪共通体验吧！情绪这么不稳定！怎么当的统！】
518不管，【老板，我积分不多，我all in！不管你做什么，给我盘他！早就看这老阴逼不爽了。】
“那我们可是真的要变成穷鬼了喔。”林舒宓逗它。
518：【多大点事，给我雄起！】
【燃？燃起来了？】018有种想要吸氧的冲动：【要不我陪一个？不赔貌似显得我格格不入。】
518跟林舒宓眼睛澄亮异口同声：【陪，不陪王八统！】
018：……
【我就客套一下，你们好意思？】
518跟林舒宓(个_个)。
018挣扎：【他其实也没过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己……】
林舒宓弯眸微笑：我不爽。
518面部表情：【我也不爽。】
018：【这么说的话……说得我都有点不爽了……所以要做什么？】
518盯着自家老板：【老板？】
林舒宓笑笑：先来个转接器。
018跟518：【？？？！！！转接器？】
第三天白天，秦宏烨终于闭眼了。
己经是极限了，即使是借助药物都无法再抗拒得了那份困意的侵袭。
眼皮沉甸甸的垂下时，他恍惚看到了十步远处的金楠木凳子上坐着一个人。
“抓到你了。”
清凌凌的声音划破时空，在二十六年再一次来到自己的耳边。
不是，幻觉！
没有，幻听！
秦宏烨想要睁开眼，想要嘶声喊人，但是做不到。
他昏睡了过去。
帷幔无声自动，林舒宓站在龙塌旁，然后018倒贴666积分，518倾家荡产购置的转接器被她链接在了她跟秦宏烨的身上。
她一个劲的升级debuff。
普通debuff：牵魂入境。
debuff牵魂入境进阶版：梦魇回真。
她觉得还不够，干脆debuff梦魇回真Plus Pro版：回真溯刑。
简单理解就是回归真实过往，体验悲惨人生。
林舒宓点了点头，这个就蛮好。
518跟018看得一愣一愣。
又长见识了，谁家给debuff升级啊，518家的啊！
【夜夜入梦，灵魂在体验各种死法，最后在梦境里死去。】018挨近518，意有所指【你老板，有点意思。】
是个狼人，比狠人多一点。
“错了喔，”林舒宓粲然一笑，开口反驳，“他是不会死的。”
018：【恩？】
518：【但是生不如死，桀桀桀！】
林舒宓微笑脸：“笑的有点扁平化，闭嘴好吗？”
518哼哼两声后闭紧嘴巴。
往后余生，秦宏烨只要闭眼，就是赴死。
以第一视角去切身的感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只要他入睡，他会成为撞刀横死的徐二，会成为被穿心的赵西，会成为纪三，一次又一次。
他做错了吗？在他的立场上说不得错，但是真心见不惯。
总之他是不会死的，他会好好的活着的。
“该回去了。”
林舒宓起了身，她伸了个懒腰，身影渐渐在烛光中淡去。
纪明旭没有发疯。
因为林舒宓醒过来的时候，纪明旭仍安静的躺在她的身侧，双眸紧闭着。
而他身上的绯衣，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凄艳，那么刺目，而是透着几分温柔的倦意。
另一边的桌上，养魂木上立着的短剑，剑身露出的位置上，一点一点的红光一闪一闪明灭交换着，跳动着。
恢复的很好。
林舒宓勾了勾唇，而后撞进了纪明旭的眼睛里。
视线相接，纪明旭朝她笑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无波无澜的眼，目光沉静。唇边的笑容，是平和的宁静的，像冬日阳光温润。
他缓缓地伸手，指腹落在她的脸上。
林舒宓叹了一口气，凑了过去，亲了亲他的眉心。
“我自刎了。”
纪明旭云淡风轻着，嗓音低哑，声音很轻。
林舒宓的动作突然一顿，垂眸看向纪明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