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仿佛空气都凝固成无形囚笼。
那句不带丝毫情感的宣判，攥住顾砚心脏。
也抽干这破败屋舍内最后一丝活气。
苏烬周身幽冥之力暴涨。
黑气化作粘稠潮水，从她脚下无声蔓延。
所过之处，地面龟裂，墙壁剥落，木屑腐朽。
转瞬间，这方寸之地彻底化为她的幽冥领域。
空气阴寒刺骨，仿佛要将魂魄冻结、碾碎。
顾砚每次呼吸，肺腑都像被冰针穿刺。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嗅到黑气中传来古墓深处的腐朽与绝望。
远处山林，一声微弱鹤唳划破死沉夜空。
是玄霄宗的传讯灵鹤！
同门正在迅速靠近。
顾砚心脏骤然抽紧。
一股比面对苏烬夺命追魂时更强烈的危机感攫住全身。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
被宗门之人发现他与如此强横的怨魂纠缠，尤其在这荒郊野岭，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修为被废，逐出师门，沦为废人。
重则，恐怕会被那些自诩正道的长老们当成与邪祟勾结的叛徒，不问缘由，当场格杀。
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必须在那些“正义之士”赶到之前，结束这一切。
或者，至少让她暂时消失。
一抹决然狠色，自顾砚眼底深处闪过。
今日不拼命，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
他猛地咬破舌尖。
浓郁腥甜铁锈味在口中轰然炸开，刺激着他几近麻木的神经。
他双手疾速结印。
印法变幻，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一个繁复古奥的印法在他掌心飞速凝聚成型。
金光流转。
每一个符文都仿佛承载着山岳之重，透着一股蛮横古老气息。
那不是玄霄宗任何一种寻常的御敌法门。
而是一道他无意间从一本残卷上习得的秘法，近乎禁术。
以燃烧自身大量灵力与精血为代价，换取瞬间的至强一击。
代价极大，非到万不得己，他绝不会动用。
“嗡——”
一声奇异剑鸣，并非来自他腰间佩剑。
而是从他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中迸发。
仿佛他整个人，此刻都化为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兵，锋锐无匹。
璀璨夺目金色光华，自他胸口猛然爆发。
如一轮初升骄阳，瞬间驱散周遭浓得化不开的幽暗。
那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甚至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气息。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光，不再是防御。
而是纯粹攻击，以他为中心，横扫而出。
这道剑光，没有丝毫温润。
只有纯粹、锋利，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的霸道与毁灭。
黑色幽冥之力在无匹金色剑光下发出“滋滋”剧烈消融声。
却又在消融的深处，与金光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苏烬那排山倒海的攻势，第一次被正面强行逼退。
她被霸道金光震得向后急速飘出数丈。
周身翻涌不休的黑气也被硬生生削弱近半，原本浓郁如墨的颜色都黯淡几分。
屋内的幽冥领域，被这石破天惊一击撕开巨大缺口。
外界夜风裹挟着泥土气息倒灌进来。
顾砚趁此机会，剧烈喘息。
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摇欲坠。
灵力瞬间被抽空的虚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鸣不断。
那道金色剑光几乎耗尽他所有力量，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他甚至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这禁术反噬，当真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预想中苏烬更为狂暴的反扑并未到来。
她停在原地。
那股几乎要将他挫骨扬灰的滔天杀意，开始缓缓退去。
速度不快，却真实地减弱。
顾砚强撑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戒备与不解。
苏烬墨色瞳孔里，不再是纯粹怨毒与疯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审视。
那目光，依旧冰冷锐利，却多了一丝探究，一丝困惑。
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疲惫躯壳下剖析出来，仔细端详。
她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或者，在回忆着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比她之前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更让顾砚感到心悸和茫然。
这女鬼，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此时，顾砚心神微动。
在极度虚弱中，他的感知反而变得异常敏锐。
他忽然捕捉到，苏烬残存幽冥之力，其周身运行轨迹中，隐隐透着一种奇异韵律。
那种韵律，他竟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它与自己胸口那枚幽冥印记吸收、转化苏烬先前攻击能量时的共鸣方式，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
这种幽冥之力的运转法门……她为什么会……这不可能！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关窍，苏烬忽然动了。
她缓缓飘近，无声无息，停在顾砚身前三步之遥。
如此近的距离，顾砚感受到她身上不属于活人的阴冷。
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恶意却消失了。
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
那笑意里，不带丝毫情绪，只余苍凉。
她轻声开口。
声音空灵飘忽，每一个字都像一片轻飘飘羽毛，却重重搔刮着顾砚敏感神经。
“你还记得……”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给他时间回忆。
“那株永生花吗？”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化作一缕极淡青烟。
融入穿堂而过夜风里，无声无息消散。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满室狼藉。
还有一个身体与内心都遭受剧烈冲击，此刻正一脸懵逼的顾砚。
永生花？那是什么玩意儿？
听起来像什么珍稀药材，还是什么定情信物？
顾砚脑中一片空白。
他努力搜刮所有己知记忆，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永生花”的半点线索。
可冥冥之中，他心脏却因为这三个字，毫无预兆传来一阵尖锐陌生剧痛。
仿佛有什么被遗忘了亿万年的东西，正沉睡在他灵魂最深处。
此刻被这三个字惊醒，正试图挣扎着破土而出。
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慌与茫然。
顾砚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断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