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芮的手指轻轻抚过日记本焦黄的边缘，那些褪色的字迹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地下室的阴冷气息缠绕着她的脚踝，像是无数双小手在挽留。
“这上面提到了具体的人名。”
赵志强指着日记最后一页的角落，“周局长亲自下的令，李队长带人锁的门。”
方芮翻开地方志：“周世昌，1938年长沙警察局局长...李德彪，治安科科长。”
她抬头看向赵志强，“这两个人都在1949年后去了台湾。”
工地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两人警觉地熄灭手电筒，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说：“检查一下那个坑，监控显示有人进去了。”
“快走！”赵志强拉着方芮躲到一堆建材后面。
两个保安模样的人打着手电筒下到坑里，其中一人嘟囔着：“这门怎么开了？不是封死了吗？”
方芮感觉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缓缓转头，看到地下室入口处站着十几个半透明的身影——穿着旧式警服的男人们低着头，手上拿着锈迹斑斑的钥匙。
他们身后，是更多小小的影子，正拽着这些警察的衣角。
保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时，那些身影如烟般消散了。
“见鬼了...”一个保安突然打了个哆嗦，“老张，你觉不觉得这里特别冷？”
“别瞎说！赶紧检查完走人，这地方邪性得很。”
等保安离开后，方芮和赵志强带着铁盒悄悄离开了工地。
晨光中的长沙城车水马龙，没人知道他们刚刚见证了怎样的秘密。
“这材料不能发。”《潇湘晨报》的编辑部主任王建军推了推眼镜，“八十年前的事，没有确凿证据，牵扯到太多人了。”
方芮急得站起来：“我们有当年的第一手日记！还有那些...”
“那些什么？鬼魂的证词？”王建军冷笑，“方同学，你是历史系的，应该知道什么是证据。
这些最多能发篇野史趣闻，上不了正经版面。”
走出报社大楼，赵志强一拳打在墙上：“他们明明知道是真的！”
方芮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方小姐，有些历史最好让它过去。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电话随即挂断。
当天晚上，方芮的公寓遭人闯入。
她的电脑和相机被偷走，但奇怪的是，桌上那些火灾资料却完好无损。
只是周世昌和李德彪的照片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更诡异的是，当她收拾散落的文件时。
发现那张集体照上消失的人影又出现了。
而且比之前清晰得多——那是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照片外的方芮。
“他们不想让真相公开。”
赵志强检查着方芮的门锁，“但我们还有网络。”
方芮摇摇头：“光有日记不够，我们需要更首接的证据。
那个秦家嫂子...她好像还想告诉我们什么。”
正说着，房间里的温度突然下降。
窗户上凝结出一层白霜，渐渐形成几个字："花园 槐树"。
“湘春门外的老槐树！”方芮猛地想起，“当年慈幼院旁边有个小花园，现在应该还在！”
两人立刻驱车前往。
这棵百年老槐树是市级保护古木，树干要三人才能合抱。
树下一圈围栏，挂着“古树名木”的牌子。
方芮绕着槐树走了一圈，突然在树干背面发现一个奇怪的树瘤。
她伸手触碰，树皮竟然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一个树洞。
里面放着一个生锈的饼干盒。
盒子里是一叠发黄的照片，记录了最骇人的真相：照片上清晰显示穿制服的警察锁上慈幼院地下室的门，还有周世昌在现场指挥的画面。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张门缝照片，里面可以看见无数小手扒在门上，而火舌己经舔上了门板。
照片背面写着：“作为证据留存。
上帝原谅我当时的懦弱。——摄影师 吴明德 1938.11.12”
“这才是铁证...”赵志强声音嘶哑。
槐树突然沙沙作响，无风自动。
树叶摩擦声中，隐约能听到孩童的笑声。
方芮抬头，恍惚间看到树梢上坐着几个半透明的小身影，正向他们挥手告别。
方芮将照片扫描后上传到各大社交平台。
赵志强则联系了几家有影响力的自媒体。
不出所料，帖子很快被删除，账号遭到封禁。
“用这个。”方芮递给赵志强一个U盘，“我爷爷的老战友，现在是省政协的文史委员。”
三天后，在长沙大火八十周年纪念仪式上，主办方突然播放了一段纪录片，完整呈现了1938年慈幼院的真相。
现场一片哗然，多家媒体争相报道。
当天晚上，方芮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燃烧的长沙街头，那个“烧不死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向她走来。
女人的脸己经恢复成生前的模样，清秀端庄。
“谢谢您。”女人轻声说，“小荷找到我了。”
小女孩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突然跑过来抱了方芮一下。
那一瞬间，方芮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就像寒冬里突然沐浴在春日阳光下。
醒来时，方芮发现枕边放着一枚小小的桃木平安符，上面刻着“小荷”二字。
火灾真相公开后，市政府在慈幼院旧址立了块纪念碑。
揭碑那天，来了许多市民，有人悄悄在碑前放上玩具和糖果。
方芮和赵志强站在人群最后。
当市长念完悼词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槐花的香气。
方芮似乎听到许多孩子欢快的笑声，但转头看向赵志强，发现他也正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碑文最后一句写道：“历史不会忘记，愿逝者安息。”
那天晚上，长沙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上天给予的一场净化。
方芮站在窗前，看着雪花无声飘落。
她想起郑老伯昨天在养老院安详离世的情景。
老人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他们走了...那些火人...终于可以休息了...”
桌上的老照片里，周记布庄的全家福恢复了原样，那个模糊的人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面带微笑。
方芮轻轻将照片放进档案盒，合上了这段历史。
窗外，雪越下越大。八十年的尘埃，终于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