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渔村规矩，横死者需停灵三日才能下葬。
可女尸的状况越来越诡异——她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弯曲成钩状；皮肤上的鳞纹逐渐蔓延到脖颈；而那只梳妆盒每到子时就会自动打开，渗出带着腥味的海水。
沈阿大跪在蒲团上，死死盯着庚帖。上面的血字又变了：
“黄老七，寅时三刻。”
远处传来打更声，恰好三更。
几乎同时，祠堂外响起一阵诡异的“沙沙”声，像是无数条鱼在沙滩上拍打。
沈阿大扒着门缝往外看——
月光下，整个渔村的道路都被一层黑色黏液覆盖，黏液里翻滚着密密麻麻的透明小章鱼。
它们像一支军队，正朝着黄老七家的方向涌去......
而海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很小，像是女子的赤足，一步一步走向深海。
在脚印尽头，雾中隐约可见一艘挂红灯笼的船，船头站着个穿嫁衣的身影，怀里抱着描金梳妆盒......
寅时三刻的黄家宅院静得可怕。
沈阿大提着风灯赶到时，黄老七的卧房门大敞着。
海风卷着腥咸的水汽从屋里一阵阵涌出来，门框上挂着的渔网还在滴水，像是刚被打捞上来。
“黄老七？”沈阿大嗓子发紧。
风灯照进屋内，床榻上的被褥隆起人形。
沈阿大用鱼叉挑开被角——里面蜷缩着一张完整的人皮，从发梢到脚趾的皮肤完好无损，像蜕下的蛇皮般松松垮垮堆在床上。
人皮的右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甲缝里塞满细碎的珍珠母贝。
“咯吱——”
床底传来蠕动声。
沈阿大俯身看去，七八只透明章鱼正分食着黏稠的红色肉块，腕足上的金戒指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其中一只突然昂起头部，露出吸盘中央酷似人眼的诡异花纹。
沈阿大踉跄后退撞上梳妆台。
铜镜里映出他身后站着的嫁衣女子——她的下半身浸在阴影里，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发梢不断滴落黑色水珠。
镜中人的右手正缓缓搭上他的肩膀...
“啊！”
沈阿大挥叉砸碎铜镜，飞溅的碎片里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他惨白的脸。
但梳妆台上突然出现的水渍明明白白组成几个字：
“午时，海滩”
正午的焚尸堆架得一人多高。
女尸被裹上新的嫁衣，老尼姑用朱砂在她额头画着镇魂符。
可每当画到一半，符咒就会莫名晕开，像被无形的手抹去。
海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哼唱，是嵊泗岛失传己久的嫁女调。
“点火！”
柴堆刚燃起青烟，女尸的右手突然首首竖起。
人群尖叫着后退，只见她掌心“噗”地吐出颗珍珠，骨碌碌滚到阿万脚边——这个渔霸的儿子今早还叫嚣着要把尸体扔回海里。
珍珠突然爆裂，飞溅的黏液沾上阿万裤管。
布料瞬间腐蚀出大洞，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鳞片——那些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救我！爹！”阿万抓挠着双腿，指甲带下连皮的血肉。
他祖父当年正是沉海仪式的主祭，此刻躲在人后抖如筛糠。
火势渐旺时，女尸的腹部突然发出闷响。
嫁衣爆裂的瞬间，一条苍白触手激射而出，毒蛇般缠住阿浪脖颈。
年轻人悬空蹬腿的模样，像极了三十年前被铁链绑着沉海的林秋蓉。
“报应啊...”沈阿大喃喃道。
他看见阿浪的皮肤下鼓起数十个小包，那些小包顺着血管游走到脖颈，最后从七窍钻出——竟是成群的小章鱼，每只腕足都戴着金戒指。
当阿万彻底变成空皮囊时，女尸终于在火中化为灰烬。
可老尼姑的脸色更凝重了——骨灰里混着许多珍珠，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张扭曲的人脸...
深夜的祠堂灵位前，沈阿大盯着自己手腕的船锚印记。
印记边缘开始长出细鳞，触碰时有针刺般的痛感。
供桌上的梳妆盒突然“咔嗒”弹开，盒底静静躺着半块龙凤佩——正是他当年给林秋蓉的定情信物。
玉佩旁蜷缩着只透明小章鱼，腕足间缠着张字条：
“子时，海蚀洞”
沈阿大提着风灯来到黄龙岛礁石区时，潮水退得异常彻底。
的海床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像被巨型触须犁过。
岩壁上的海蚀洞黑黢黢张着口，洞口水痕线比往常高出足足三尺。
“秋蓉？”他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
最深处传来“哗啦”水声。
风灯照去，一具穿嫁衣的骷髅端坐在礁石上，指骨间缠着褪色红绸。
骷髅面前的礁石凹槽里，静静躺着三十余枚金戒指，排列成祭祀的圆阵。
沈阿大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他认出这是真正的林秋蓉遗骸——海底三十年的侵蚀让骨骼发黑变形，但骨盆处那道陈年旧伤，正是他当年不小心用鱼钩划伤的。
“我...对不起...”
潮水突然汹涌灌入洞穴。
在没顶前的刹那，沈阿大看见骷髅背后浮现出穿嫁衣的虚影。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触感像冰凉的海水。
“沈郎...”虚影的声音混着浪涛声，“最后一个...”
水面彻底淹没洞穴时，沈阿大腕上的船锚印记突然灼烧起来。
他最后看到的，是洞顶刻满的献祭者名单——每个名字都被珊瑚覆盖，唯独“沈阿大”三个字新鲜得像是刚刻上去...
翌日清晨，渔民们在海滩发现沈阿大的尸体。
他面朝下趴在潮间带，双手死死攥着半块龙凤佩。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皮肤上布满细密鳞片，耳后浮现出与女尸一模一样的船锚印记。
更诡异的是，他嘴角带着解脱般的微笑。
而退潮后的礁石上，不知被谁用贝壳拼出一行大字：
“新娘归海”
自此每逢大雾夜，嵊泗渔民都能听见礁石滩传来缥缈的嫁女调。
有胆大的曾看见浓雾中有艘红灯笼船，船头并立着两道人影——穿嫁衣的新娘挽着佝偻老渔夫，他们脚下的海水里，无数戴金戒指的透明章鱼组成送亲的队伍，缓缓游向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