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僵在原地。
黑暗中响起“沙沙”声,像无数只脚在摩擦地面。
火柴光照亮的范围内,地面上的黑色黏液开始蠕动,汇聚成细流,向甬道深处流去...
“跑!”我拽起两个孩子就往甬道尽头冲。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诡异的“咕啾”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黏液里游动。
甬道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铸着张狰狞的鬼脸,嘴里含着个圆环。
我拼命拉拽圆环,门纹丝不动。小翠突然指着鬼脸的眼睛:“那里有个凹槽!”
我掏出玉佩按进凹槽,严丝合缝。
门内传来“咔哒”的机括声,青铜门缓缓开启一道缝。
我们挤进去的瞬间,有什么湿冷的东西擦过我的脚踝...
门后是个圆形墓室,中央放着口黑漆棺材,棺盖己经滑开一半。
西周散落着生锈的工具、发黄的纸张和几具...穿着现代衣服的骸骨。
“考古队...”我捡起本被黏液浸透的日记本,勉强能辨认上面的字迹:
“7月15日,开棺后发现异常...尸体接触空气后液化...两名队员出现皮肤溃烂...队长要求按石碑记载准备血祭...”
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长顺说得对,不能害孩子...我把玉佩藏起来了...希望它能...”
日记到此中断。
我看向那些骸骨,其中一具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个空木盒。
那应该就是爷爷...他至死都守着这个秘密。
“哥...哥哥...”小翠突然拽我,声音都变调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棺材里缓缓升起一团人形黑影,像浓烟凝聚而成。
黑影的头部位置裂开道口子,露出满嘴尖牙。
更可怕的是,墓室西周的排水沟里,黑色黏液正不断上涨,里面浮沉着无数细小的人骨。
黏液表面鼓起一个个水泡,每个水泡破裂时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围成一圈!”我把孩子们推到墓室中央,用最后三根火柴点燃了角落里未烧尽的蜡烛。
微弱的火光中,玉佩开始发烫,表面的符文一个个亮起来。
棺材里的黑影完全站起来了,足有两米多高。
它没有五官,但我觉得它在“看”我,尤其是看我手腕上的烙印。
突然,它发出声尖啸,震得墓顶碎石簌簌落下:
“血...契...”
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我的喉咙,把我提到半空。
玉佩从手中跌落,被一只从黏液里伸出的焦黑小手接住,是铁柱!
他腐烂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把玉佩往黏液深处拖。
“不!”我拼命挣扎,突然福灵心至,咬破舌尖朝黑影喷出一口血雾。
黑影像是被烫到般松开钳制,我摔在地上,正好压住铁柱的手。
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脑海:
暴雨夜,祠堂前,爷爷跪在地上求情:“不能杀他!李长顺是为救孩子们才藏的信!”但愤怒的村民举起锄头...
记忆切换,李长顺血肉模糊地趴在山洞深处,把染血的信塞进石缝:“藏好...别让他们找到...孩子不能死...”
最后的画面是爷爷从李长顺尸体上取下玉佩,泪流满面:“我会守住这个秘密...”
“你们都被骗了!”我对着棺材黑影大喊,“根本不需要童子血祭!石碑上写的是‘以童子纯灵镇之’,不是杀人!”
黑影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趁机扑向铁柱,抢回玉佩。
黏液己经漫到膝盖,里面伸出无数双小手抓挠着我的腿。
我忍着剧痛,把玉佩按在棺材上刻的凹槽里。
“李长顺!”我声嘶力竭地喊,“你还要错多久?!”
整个墓室剧烈震动起来。
棺材盖“砰”地掀开,露出里面漆黑的液体。
黑影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体开始崩解。
就在这时,黏液里浮出个女人,如果那还能称为“女人”的话。
她全身发白,长发像水草般飘动,怀里抱着个焦黑的婴儿。
这才是真正的“旱魃”:子母双煞,必须同时超度。
“原来如此...”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需要七个孩子了。
翻开《镇魃录》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七星阵图。
但根本不是杀人用的——七个童子围坐,以纯阳之气引导怨灵往生。
“手拉手!”我指挥孩子们围住棺材,“闭上眼睛,想最快乐的事!”
小翠带头握住两边孩子的手。
当圆圈闭合的刹那,玉佩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化作七道光束连接每个孩子。
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怀中的婴儿却安静下来,焦黑的皮肤逐渐恢复正常。
黏液开始沸腾,无数冤魂从里面浮出,包括铁柱、二狗子和那些死去的村民。
他们的表情不再痛苦,而是带着释然。
李长顺的身影出现在棺材旁,烧焦的邮差制服渐渐变得整洁。
“谢谢...”他对我点点头,指向棺材。
我探头看去,黑水己经退去,露出底部刻着的符文…是超度咒。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爷爷教过的往生咒。
每念一句,就有魂魄化作光点升空。
女人和婴儿最后消失,临走前婴儿对我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当念到第七遍时,墓室里只剩下我和七个孩子。
棺材里的黑水完全干涸,露出底部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真正的镇压方法:
“怨气不散,灾祸不止。以善化怨,方得解脱。”
玉佩“咔”地裂成两半。
与此同时,我手腕上的烙印开始发烫,渐渐变成个邮差帽的图案,李长顺把引火人的身份传给了我。
地面再次震动,但这次是向上的。
一股气流托着我们飞快上升,穿过层层土壤。
最后“噗”的一声冲出了村中央的水井。
天刚蒙蒙亮。
我们七个湿漉漉地爬出水井,发现村里安静得出奇。
没有焦黑的鬼影,没有绿色的鬼火,只有晨雾笼罩着屋舍。
最先出来的是王婶,她揉着眼睛,像是刚睡醒:“小翠?你们怎么...”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嘴,井水变得清澈见底,映着朝霞像面镜子。
各家各户的门陆续开了。
人们走到街上,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只有我注意到,那些参与过私刑的人家,门框上都多了道焦黑的指印。
中午时分,我在家门口发现了陈三爷的烟袋,里面装着未燃尽的烟丝,还是温的。
而李长顺的墓,就在火坟岭脚下,立着块新刻的碑:
“邮差李长顺之墓
舍身护童 英魂长存”
我接替父亲成了村医,也接下了引火人的责任。
每逢雨夜,我能看见李长顺提着绿灯笼在村口巡视,把那些迷路的孤魂引向该去的地方。
至于那半块玉佩,我把它埋在了爷爷坟前。
第二年春天,坟头长了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叶子上的纹路恰似那些符文,开出的花像小小的绿色灯笼。
而另外半块...我留给了小翠。
她现在是村里小学的老师,专门给孩子们讲一个关于勇气与救赎的故事。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听见窗下有“沙沙”的脚步声。
打开门,总能看见湿漉漉的泥地上,留着一串邮差靴的印子。
从火坟岭方向来,到我家门口转一圈,又消失在晨雾中。
我知道,那是他在找信……那封永远不必再送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