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是村里的木匠,手艺不错,但家里穷,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
那年冬天,村里来了个逃荒的女人,叫阿秀,病得厉害,倒在秦飞家门口。
秦飞心软,收留了她,熬药喂饭,照顾了半个月。
阿秀病好后,没地方去,就留在秦飞家帮忙做饭缝补。
日子久了,两人有了情分,村里人都说秦飞有福气,白捡了个媳妇。
可好景不长,开春时,阿秀突然得了急病,没几天就咽了气。
临死前,她拉着秦飞的手说:“秦哥,你对我好,我记着……下辈子还你。”
秦飞心里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只得把阿秀葬在了村后的荒坡上。
秦飞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最后一铲土拍实在阿秀的坟头上。
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得坟前那柱香的红点明明灭灭。
他蹲下身,把带来的馒头和咸菜摆在简陋的木牌位前。
“阿秀,将就着吃吧。”秦飞低声说,喉咙有些发紧,“等过些日子手头宽裕了,再给你烧些好的。”
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着“亡妻阿秀之墓”几个字。
虽然他和阿秀没正式拜堂,但在秦飞心里。
这个病死在自家炕上的女人,己经是他的妻子了。
天色渐暗,秦飞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那座新坟,不知是不是错觉,坟头的土似乎动了一下。
他摇摇头,只当是风吹的,加快脚步往村里走去。
秦飞的家在村西头,是间低矮的土坯房,院里堆着些没做完的木工活。
推开门,屋里比外头还冷。
往常这个时候,阿秀总会烧好热水等他回来。
现在灶台冷冰冰的,秦飞叹了口气,自己生火做饭。
吃过晚饭,秦飞早早躺下。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他盯着那道月光,想起阿秀临终前说的话。
“秦哥,你对我好,我记着……下辈子还你。”
当时阿秀的手冰凉,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秦飞当时只当是病人说胡话,现在回想起来,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迷迷糊糊中,秦飞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拖着脚步在走。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竖起耳朵听。
声音很轻,但确实存在。沙、沙、沙,像是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谁?”秦飞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没人回答,但那脚步声停了。
秦飞摸黑下床,点亮油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小屋。
他抄起门后的斧头,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如洒在地上,照得一切惨白。
秦飞提着灯西下照了照,什么也没发现。
正当他准备回屋时,眼角余光瞥见门槛上有个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纸人,粗糙地剪形。
白纸做的身子,头上用墨汁画了五官,脸颊上两团刺目的朱砂红。
活像阿秀病重时那副憔悴又泛着不正常潮红的样子。
秦飞的手一抖,油灯差点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用斧头尖拨了拨纸人。
纸人轻飘飘的,随着他的动作翻了个身。
背面用红墨水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债”字。
“谁在搞这种晦气事!”
秦飞低声咒骂,一把抓起纸人,三两步走到灶台前,扔进还有余温的灶膛。
纸人遇火即燃,瞬间化为一小团灰烬。
秦飞盯着那点灰看了会儿,摇摇头,只当是村里哪个孩子恶作剧。
他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总觉得屋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看。
天刚蒙蒙亮,秦飞就起来了。
他一夜没睡踏实,总梦见阿秀站在床边。
青白的脸上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秦飞用冷水洗了把脸,准备去村东头李木匠家取订好的木料。
推开门时,他差点一脚踩在门槛上的东西上。
又是那个纸人,和昨晚烧掉的一模一样。
白纸身子,朱砂脸蛋,背面写着“债”字。
“见鬼了!”秦飞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
他明明记得昨晚把这晦气东西烧了,怎么又出现了?而且位置和昨晚一模一样。
秦飞蹲下身,仔细查看纸人。
这次他发现纸人手里攥着一根红线,线头打了个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人捡起来,红线却突然断了,轻飘飘落在地上。
“秦哥,起这么早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秦飞一哆嗦,纸人掉在地上。
他回头看见邻居张婶挎着篮子站在院门外。
“啊,是、是啊,去李木匠那取料子。”
秦飞慌忙用脚把纸人踢到门后,强作镇定地回答。
张婶眯起眼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病了?”
“没,就是没睡好。”秦飞勉强笑笑,转移话题,“张婶这么早去哪啊?”
“去地里看看。”张婶说着,目光却往秦飞身后瞟,“我刚才好像看见你扔了什么东西?
秦飞身子一侧,挡住张婶的视线:“没什么,就、就一块破布。”
张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摆摆手走了。
秦飞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才弯腰捡起纸人。
这次他没烧,而是随手塞进了怀里,打算路上找个地方扔了。
去李木匠家的路上,秦飞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几次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村道和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影。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从怀里掏出纸人,想扔在树下,却发现纸人不见了。
“怪事……”秦飞翻遍全身,也没找到那个纸人。
他明明记得出门前塞进了怀里,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取完木料回来,秦飞一进门就愣住了。
那个纸人又出现在门槛上,这次是站着的,靠着门框,像是在等他回来。
秦飞的手开始发抖,木料“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冲上前,抓起纸人就要撕,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纸人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诡异,那两团朱砂红像是活了一般。
渐渐晕染开来,像是阿秀临终前咳出的血。
“阿秀,是你吗?”秦飞颤声问,“如果是你,别这样吓我……”
纸人当然不会回答。
秦飞深吸一口气,这次他没烧纸人。
而是把它塞进了灶台旁的柴堆里,用木柴严严实实地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