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西偏院。
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柳姨娘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面前,坐着面容冷肃、身着深紫色诰命服制的定北侯夫人秦氏。
秦氏身边,站着面色铁青的定北侯陆擎,以及一脸寒霜的秦嬷嬷。
地上,散落着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柳姨娘这些年苛待下人、克扣月钱、打骂奴婢的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证,清晰得令人发指!
甚至,还有她当年如何“偶遇”醉酒侯爷、如何“巧合”地出现在原配夫人院子附近等语焉不详却引人遐想的记录!
这些,都是秦嬷嬷奉了侯夫人之命,以雷霆手段彻查出来的!
铁证如山!
“侯爷!夫人!妾身冤枉!冤枉啊!”柳姨娘哭得涕泪横流,声音尖利,“这些都是有人污蔑!是有人要害妾身!要害鸣儿啊!”
“污蔑?”秦氏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她拿起其中一页纸,念道:“…贞元十二年三月,小丫鬟春杏失手打翻参汤,被罚跪碎瓷片两个时辰,膝盖溃烂,后发高热,险些丧命,是你下令不准请大夫,任其自生自灭,可有此事?”
柳姨娘哭声一滞。
“贞元十三年十月,你克扣院中所有下人三个月月钱,中饱私囊,只因侯爷赏了你一支步摇,你嫌成色不好,想另打新的,可有此事?”“贞元十五年腊月,秦嬷嬷奉我之命去你院中询问年节用度,你当众斥责秦嬷嬷‘老货多事’,并掌掴其脸,可有此事?!”秦氏每念一条,声音就冷一分。
陆擎的脸色也难看一分。
这些事,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懒得管一个妾室的院子。可如今被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尤其还涉及苛虐、不敬主母这等大忌!这简首是在打他定北侯府的脸!打他陆擎的脸!
“贱婢!”陆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他指着柳姨娘怒骂,“本侯原以为你只是小家子气,没想到你如此恶毒!如此不知规矩!简首丢尽了我侯府的脸面!”
“侯爷!侯爷饶命!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抱陆擎的腿,却被他一脚踹开。
“知错?晚了!”秦氏冷冷开口,目光如刀,“传我令:柳氏刻薄成性,不敬主母,苛虐下人,德行有亏!即日起,夺其管事之权,禁足西偏院,非召不得出!用度减半!院中所有下人重新调配,由秦嬷嬷亲自挑选老实本分的过去伺候!再有差池,严惩不贷!”
这惩罚,无异于将柳姨娘彻底打入了冷宫!剥夺了她所有的体面和权力!
柳姨娘在地,面如死灰。
陆言鸣站在一旁,脸色同样惨白,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母亲被严惩,等于断了他一臂!他在侯府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白婉蘅!
那个该死的女人!
是她派人散播消息!是她引来了侯夫人的彻查!是她害得他们母子落到如此境地!
滔天的恨意在陆言鸣心中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
可眼下,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必须隐忍!
处理完柳姨娘,秦氏凌厉的目光又扫向陆言鸣。
“还有你!”秦氏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管好你自己的事!少在外面惹是生非,丢人现眼!更别学你那生母,动些上不得台面的歪心思!再敢败坏侯府名声,家法伺候!”
“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谨记。”陆言鸣低下头,掩去眼中刻骨的怨毒,声音艰涩地应道。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在侯夫人和父亲心中的地位,己经跌至谷底。
世子之位,更是遥遥无期。
而这一切,都是拜白婉蘅所赐!
他必须想办法挽回局面!必须重新抓住白家这根救命稻草!
几日后。
白府门房。
“这位小哥,烦请通禀一声,定北侯府陆言鸣,特来拜谢白大人、白夫人及白小姐前日送来的压惊之礼。”陆言鸣穿着一身素净的竹青色长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脚伤未愈),但努力做出温文尔雅、谦逊知礼的模样,对着门房小厮拱手道。
他身后的小厮,捧着一个比上次小了许多、但也算精致的锦盒。
门房小厮认得他,想到上次及笄礼上那出闹剧,以及最近府里关于定北侯府的传闻,脸上就没什么好脸色,硬邦邦地道:“陆公子稍等,小的去禀报。”
说完,转身就进去了,连杯茶都没请。
陆言鸣站在门口,感受着来往行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更是屈辱万分。
但他强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要能见到白婉蘅,只要能挽回一点印象…
不一会儿,门房小厮回来了,身后跟着白府的管事。
管事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陆言鸣客气却疏离地行了一礼:“陆公子,实在抱歉。我家老爷今日有要客在书房议事,夫人去了护国寺上香。至于我家小姐…”
管事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小姐说,前日送去贵府的,不过是寻常压惊之物,当不起公子特意登门致谢。公子伤势未愈,还是回府好生休养为宜。这礼,小姐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实在不敢收。公子请回吧。”
无功不受禄!
又是这句话!
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陆言鸣脸上!
他被当众拒之门外!连白婉蘅的面都没见到!礼也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这份羞辱,比及笄礼上那次更甚!
陆言鸣脸上的谦和笑容瞬间僵硬、碎裂。
他死死盯着白府管事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好一个白婉蘅!好一个白家!
你们给我等着!
他猛地一甩袖,转身就走,背影僵硬而狼狈,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白府管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关上了大门。
蘅芜苑的绣楼上。
白婉蘅倚在窗边,将大门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陆言鸣那落荒而逃、充满恨意的背影,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闭门羹的滋味如何?
陆言鸣。
这才哪到哪?
前世的血债,我们…慢慢算。
只是,以陆言鸣睚眦必报的性子,连续受挫,他还会使出什么更阴毒的手段?
而那位在护国寺“上香”的母亲,又真的是去上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