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为喧嚣了一整日的皇家马球场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
随着最后一场对抗赛的结束哨声响起,人群开始意犹未尽地散去。车马粼粼,笑语喧哗,混杂着对今日精彩赛事的回味,尤其是对白家大小姐那惊艳球技的赞叹。
白婉蘅在康乐郡主依依不舍的道别和众多或欣赏或探究的目光中,扶着母亲林氏,随着人流,缓缓走向白府马车停驻的区域。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暂时驱散了宫邀带来的阴霾,也让她的精神振奋不少。然而,身体终究有些疲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林氏心疼地用手帕替女儿擦拭:“累坏了吧?回去好好歇着。”
“还好,娘。”白婉蘅微微一笑,接过手帕自己擦拭。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散去的人群,实则保持着警惕。
陆言鸣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怨毒眼神,她并未忘记。还有白舒瑶被擒,柳姨娘失势…这些人都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窜出来咬人。
果然。
就在她们即将走到自家马车前时。
一道穿着深灰色不起眼长衫、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一辆马车的阴影里闪了出来,首首地拦在了白婉蘅和林氏面前!
“白婉蘅!”
压抑着无尽怨毒和愤怒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难听。
兜帽下,露出陆言鸣那张青紫交加、未消的脸!他眼神赤红,死死地盯着白婉蘅,如同淬了毒的钩子!
林氏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陆…陆言鸣!你想干什么?!”
白府的护卫也立刻上前,警惕地挡在主子身前。
“干什么?”陆言鸣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声音充满了恨意,“白婉蘅!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你害我至此,还有脸问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拔高,引来了周围一些尚未离开的宾客的侧目。
“你血口喷人!”林氏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自己行为不端,咎由自取!还敢来纠缠我女儿!”
“咎由自取?”陆言鸣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向前一步,指着白婉蘅,声音尖利,“若不是你!我怎会落水出丑?!若不是你!我娘怎会被夺权禁足?!若不是你!我怎会被父亲重责,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昨夜…昨夜你还纵容恶犬伤我!白婉蘅!你好狠毒的心肠!”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状若疯癫,将所有的失败和屈辱都归咎于白婉蘅,试图用恶毒的言语将她拖入泥潭。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不是定北侯府那个…陆二公子吗?”
“天哪!脸怎么伤成这样?真是被狗咬的?”
“听他说的…好像跟白小姐有关?”
“啧啧,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针扎般落在白婉蘅身上。
白婉蘅却异常平静。
她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母亲和护卫,向前一步,站到了陆言鸣对面。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纤细却挺首的背影。
“陆公子。”她的声音清越平静,如同山涧清泉,瞬间压下了陆言鸣的嘶吼和周围的议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落水,是你自己失足;你母亲被罚,是她苛待下人,不敬主母,咎由自取;你被侯爷责罚,是因你深夜翻墙,行迹鬼祟,惊扰官宅!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京兆府和定北侯府自有公断!何来我害你一说?”
她条理清晰,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如同响亮的耳光抽在陆言鸣脸上!
“至于昨夜…”白婉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陆公子身着夜行衣,翻墙潜入我白府内院,被护卫当成贼人擒获。护卫职责所在,放犬驱贼,合情合理。怎么到了陆公子嘴里,倒成了我纵犬伤人了?难道陆公子觉得,你夜闯官宅内院,还是什么光彩行径不成?”
“你…你胡说!”陆言鸣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之下,竟想伸手去抓白婉蘅的胳膊,“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
“放肆!”白府护卫厉喝一声,立刻上前阻拦!
场面瞬间混乱!
“住手!”
“陆言鸣!你敢!”
林氏和周围的夫人小姐们吓得惊呼连连!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一道低沉冷冽、如同寒冰碎裂的声音,骤然在人群外围响起:
“何事喧哗?”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瞬间安静下来,自发地向两边分开。
只见一身玄色锦袍的叶辰,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正策马缓缓行来。他依旧戴着那半张玄铁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混乱的中心。
他的目光,在状若疯魔的陆言鸣和被他护卫护在身后、神色平静却眼神冰冷的白婉蘅身上停顿了一瞬。
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全场。
陆言鸣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满腔的怒火和疯狂瞬间冻结!对上叶辰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侯…侯爷…”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叶辰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如同在看路边的尘埃。随即,他的视线落在白婉蘅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白小姐,又遇恶犬?”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
这比喻…太贴切了!
看看陆言鸣那副癫狂狼狈的样子,可不就是一只见人就咬的疯狗吗?
白婉蘅也没想到叶辰会来这么一句,差点没绷住表情。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对着叶辰的方向,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感激”:
“侯爷真乃打狗专业户。又劳烦您路过解围了。”
她巧妙地将叶辰的出现归结为“路过”,既全了礼数,又暗含感激。
叶辰面具下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举手之劳。”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陆言鸣,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陆二公子。”
陆言鸣浑身一哆嗦,几乎要跪下去:“侯…侯爷…”
“京城治安,自有京兆府管辖。”叶辰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若有人寻衅滋事,扰乱秩序,当按律法办。定北侯府…想必也深谙此道?”
这话,轻飘飘的,却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陆言鸣心上!
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警告他背后的定北侯府!
再敢纠缠闹事,就送你去吃牢饭!看你爹还保不保得住你!
陆言鸣冷汗涔涔而下,双腿发软,连声道:“是…是!侯爷教训的是!小子…小子知错!这就走!这就走!”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仇恨,如同丧家之犬般,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钻进人群,仓皇逃窜,瞬间消失不见。
一场闹剧,在叶辰强大的气场下,瞬间消弭于无形。
“多谢侯爷再次解围。”白婉蘅再次郑重行礼。
叶辰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宫门似海,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夹马腹,玄色的身影在亲卫的簇拥下,如同来时一般,沉稳地穿过人群,消失在渐渐暗淡的暮色中。
留下白婉蘅站在原地,回味着他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警告。
宫门似海,好自为之…
他…是在提醒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