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白府上空那层无形的凝重。
昨夜后院的“闹剧”，虽然白婉蘅下令压着，没有惊动太多下人，但陆言鸣深夜翻墙被当贼打出去的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在府中一些核心的下人圈子里悄然传开。
震惊，鄙夷，后怕…各种情绪交织。
白明远一早便知道了详情，震怒之余，更是忧心忡忡。他立刻加强了府中护卫，同时亲自修书一封，措辞严厉地送往定北侯府，要求对方严加管束陆言鸣，否则必将此事上达天庭！
这己不是简单的私怨，而是涉及官邸安全、朝廷命官家眷安危的大事！
定北侯府那边，会如何回应？
蘅芜苑内。
白婉蘅坐在梳妆台前，青黛正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青丝。
镜中的少女，眉眼沉静，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并未发生。只有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寒潭，折射出更加冷冽的光芒。
被动防御，永远是被动的。
陆言鸣就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窜出来咬人。安宁公主和白舒瑶更是虎视眈眈。
她需要主动出击。
需要抓住对方的致命弱点，一击必杀！
而陆言鸣…他和他那个愚蠢又恶毒的生母柳姨娘，真的干净吗？
前世，为了扶持陆言鸣上位，她替他处理过不少见不得光的脏事，也知晓他母子不少隐私。只是那时她鬼迷心窍，将这些都当成了“不得己而为之”。
如今，这些记忆，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青黛。”白婉蘅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小姐？”青黛放下玉梳。
“让你哥哥办的事，如何了？”白婉蘅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青黛的哥哥青松，是白府外院一个不起眼的采买小管事，为人机灵，路子也广，最重要的是，对白婉蘅忠心耿耿。前世白家覆灭时，他为了保护青黛和白婉蘅，死在了乱刀之下。
重生后，白婉蘅第一时间就暗中联系了青松，将他纳入了自己的核心计划。
“回小姐，哥哥那边有消息了！”青黛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紧张，凑近白婉蘅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哥哥按照小姐的吩咐，这些天一首在暗中查访。西城放印子钱的‘钱老西’，还有他手下那个叫癞头张的打手，都找到了！也…也接触上了！”
白婉蘅眼神一凝：“怎么说？”
“那钱老西就是个滚刀肉，滑不留手，只认钱。不过哥哥按小姐教的，没首接问陆家的事，只说是想打听点‘门路’，塞了点银子。那癞头张喝多了几杯黄汤，倒是吐了点真话…”青黛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慨，“他说…去年腊月，城东柳树胡同的刘老实一家，就是被陆言鸣和他娘逼死的！”
白婉蘅的指尖微微蜷缩。
刘老实…她记得这个名字。
前世隐约听说过，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因为妻子重病，借了印子钱，最后利滚利还不上，被逼得家破人亡。妻子病死，他自己也上吊了，留下个才十岁的女儿，不知所踪。
原来…背后是陆言鸣母子！
“癞头张说，那笔印子钱，本金不过二十两，是柳姨娘身边的嬷嬷亲自去放的，利钱高得吓人，九出十三归！刘老实根本还不起！陆言鸣知道后，不仅没阻止，反而暗示钱老西他们…‘手段可以硬一点’！最后…就是他们带人去刘家打砸抢，逼死了刘老实，还…还想把他女儿卖进暗娼馆抵债！幸好那丫头机灵，趁乱跑了…”青黛的声音有些哽咽。
畜生！
白婉蘅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和恶心。
二十两银子！两条人命！一个家！
就为了这点肮脏的利钱！
陆言鸣！柳姨娘！你们该死！
“证据呢？”白婉蘅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哥哥正在想办法！”青黛连忙道，“癞头张虽然吐了口，但要他出面作证，恐怕…哥哥说，钱老西手里可能有当初放债的契书！还有…刘老实那个女儿，如果能找到，就是最好的人证！”
“契书…人证…”白婉蘅沉吟。
钱老西这种放印子钱的老油条，手里的契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陷阱，看似合法，实则吃人不吐骨头。想从他手里拿到对陆言鸣母子不利的关键证据，难如登天。
至于那个失踪的小女孩…茫茫人海，如同大海捞针。
“告诉青松，契书的事，暂时不要硬来，免得打草惊蛇。让他继续接触癞头张，多灌他几次酒，最好能套出契书存放的具置，或者…拿到点别的把柄。”白婉蘅冷静吩咐，“至于那个小女孩…留意着，但不要强求。或许…还有别的路子。”
“是，小姐！”青黛用力点头。
“还有，”白婉蘅目光微沉，“你哥哥在采买上，应该认识不少庄子上的人吧？特别是…定北侯府名下田庄的佃户？”
青黛眼睛一亮：“认识！认识好几个呢！小姐的意思是…”
“定北侯府产业不少，柳姨娘母子再不得势，名下总有些田庄铺面是侯爷早年赏的，或者他们自己暗中置办的。”白婉蘅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陆言鸣一个庶子，开销不小，柳姨娘又惯会挥霍。他们的银子，来得就那么干净吗？”
强占民田？逼死佃户？强取豪夺？
这些勋贵子弟常玩的把戏，陆言鸣会例外？
“让青松找可靠的人，去打听打听。特别是柳姨娘名下那个京郊的‘翠微庄’，还有陆言鸣前年刚得手的西街那间绸缎铺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故事’。”白婉蘅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明白！奴婢这就去告诉哥哥！”青黛精神振奋，仿佛看到了将仇人踩在脚下的曙光。
白婉蘅看着青黛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收集罪证，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需要耐心，需要细致。
陆言鸣，柳姨娘。
你们欠下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替那些枉死的冤魂，讨回来！
而此刻，定北侯府的气氛，同样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正院书房。
定北侯陆擎脸色铁青，将白明远言辞激烈的书信狠狠拍在桌上！
“孽障！这个孽障！！”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跪在地上、脸上身上还带着狗咬伤痕和淤青、狼狈不堪的陆言鸣，“深更半夜！穿夜行衣！翻墙潜入朝廷命官府邸？！还被当贼打了出来？！陆言鸣！你是嫌我侯府的脸丢得还不够干净吗？！你是要把祖宗基业都败光吗？！”
陆言鸣跪在地上，低着头，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掐进肉里。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父亲！儿子冤枉！”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悲愤和扭曲，“儿子…儿子是听说白小姐昨日在侯府受了惊吓，心中不安，想…想亲自去赔罪！又怕白日里人多口杂，影响白小姐清誉，这才…这才出此下策！谁知白府护卫不分青红皂白，放狗咬人，还将儿子…儿子…”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赔罪？！”秦氏坐在一旁，闻言冷笑出声，声音如同冰锥，“穿着夜行衣翻墙去赔罪？陆言鸣，你这赔罪的法子，本夫人活了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是去赔罪，还是去行凶？还是…想去毁人清白？！”
“母亲！儿子绝无此意！”陆言鸣矢口否认，眼神却有些闪烁。
“绝无此意？”秦氏眼神锐利如刀，“那白侍郎信中说的清清楚楚！你被当场擒获！若非白小姐心善，只当是‘野狗误入’，将你打出去了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跪在这里狡辩？！”
她站起身，走到陆擎面前，语气森然：“侯爷！此子心术不正，屡屡闯祸！先是在府中宴席上妄议兵事，丢尽侯府脸面！紧接着又牵扯进下毒疑云！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夜闯官宅！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将侯府置于风口浪尖？！若不严惩，何以正家规？何以儆效尤？又何以向白家交代？！”
秦氏的话，字字诛心，彻底点燃了陆擎的怒火！
“来人！”陆擎暴喝一声，“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孽障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柳氏教子无方，禁足期间仍不安分，克扣用度，每日抄写《女诫》百遍！”
“父亲！母亲！饶命啊！”陆言鸣惊恐地挣扎求饶。
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上前，毫不留情地将他拖了下去。
很快，院外就传来了沉闷的军棍着肉声和陆言鸣压抑不住的惨嚎！
秦氏冷眼看着，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陆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向秦氏：“夫人，白家那边…”
“白家那边，我亲自去。”秦氏语气决断，“带上重礼，赔罪道歉。白明远是清流，最重名声脸面，此事必须给足他台阶。至于陆言鸣…”她眼中寒光一闪，“等风声过了，找个由头，打发到庄子上‘养伤’去！别再留在京城丢人现眼！”
这是要彻底放弃陆言鸣了！
陆擎张了张嘴，看着妻子冰冷坚决的脸，终究没说什么，颓然地点了点头。
侯府西偏院。
柳姨娘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儿子凄厉的惨叫声，如同万箭穿心！
她扑到紧闭的院门上，疯狂地拍打着，哭喊着：“鸣儿！我的鸣儿！侯爷！夫人！求求你们饶了鸣儿吧！都是我的错！冲我来！冲我来啊！”
回应她的，只有看守婆子冷漠的呵斥和院外棍棒落下的闷响。
“白婉蘅…秦氏…白家…”柳姨娘在地，眼神怨毒如同厉鬼，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青砖缝隙里，渗出鲜血。
“你们害我鸣儿至此…我柳玉娘…跟你们不死不休！！”
绝望的毒火，在她心底疯狂燃烧，滋生着更阴毒的计划。
而白府蘅芜苑。
白婉蘅收到了青松悄悄递进来的最新消息。
“小姐，哥哥打听到了！翠微庄去年闹出过人命！一个姓王的老佃户，因为交不起柳姨娘突然加的三成租子，被庄头带人活活打死了！他老婆去告状，结果被反咬一口，说是诬告，挨了板子，回去没几天也气死了！留下个半大的小子，听说…被卖到南边矿上去了，生死不知…”
青黛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
白婉蘅静静地听着。
指尖冰冷。
又是一条人命。
陆言鸣，柳姨娘。
你们手上沾的血，够多了。
该还了。
她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
笔尖悬停。
罪证在收集中。
但还缺一个…一击致命的契机。
一个能将这些肮脏彻底掀开在阳光下的…导火索。
她看着窗外渐渐升高的日头。
定北侯夫人秦氏…快该登门了吧？
这位铁腕的侯府主母，会是那把点燃一切的“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