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耗子吴谦带着哭腔和几乎要虚脱的兴奋,从那块布满裂痕的PGI数据存储器中,艰难地提取出最后一段关于“江州‘摇光’设施外围PGI秘密渗透路线图极早期勘探版本·残缺”的加密数据流时,林夜知道,他们离开这座被PGI经营得如同天罗地网般的沪岚市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凑齐了。
虽然这份路线图残缺不全,标注的年代也似乎有些久远,很多地方都只剩下模糊的坐标参数和意义不明的PGI内部行动代号,但其中提及的几个关键的、位于沪岚市东南方向的、可以避开官方主要封锁线和PGI重兵布防区的“灰色跃迁点”可能是废弃的地下水利枢纽、灾前遗留的超长距离排污总管道、甚至是某个被遗忘的、连接着地底深处天然溶洞群的旧时代矿井,与三指乔那份“终末留言”中关于“摇光地宫”的某些环境描述,以及林夜自己对地理和污染分布的推测,隐隐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吻合。
“足够了。”林夜看着耗子吴谦那双因为连续数日高强度破解工作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失去焦点的眼睛,以及他那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不断微微颤抖的双手,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做得很好,耗子。接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准备出发。”
夏琳“火花”的伤势,在PGI特制“生物活性凝胶”和林夜【始源之胃】逸散出的微弱生命能量的持续滋养下,虽然依旧未能痊愈,但至少高烧己经退去,神智也恢复了些许清明,勉强可以在搀扶下进行短距离的行走。她那双原本总是燃烧着火焰的丹凤眼,此刻虽然黯淡了不少,却也多了一丝经历生死后的沉静与坚韧。
林夜将他们仅存的、也是他这几天冒着巨大风险从观测站周边一些被他彻底“清理”过的E级污染体巢穴中“搜刮”来的最后一点食物几块烤得焦黑的变异兽肉和过滤水分给两人,自己则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水。他体内的【始源之胃】,在缺乏高品质“食粮”的情况下,虽然也能通过吸收空气中游离的污染粒子来缓慢转化能量,但那种效率,远不足以支撑他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高强度战斗和长途跋涉。
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更高级的“能量源”。而那条通往江州的秘密路线图上标注的、几个位于“三不管”地带的“高危污染生物栖息地”,以及……“摇光地宫”本身,无疑就是他眼中最理想的“狩猎场”和“补给点”。
一切准备就绪。
在又一个血色黄昏即将被浓稠如墨的暗夜彻底吞噬之前,林夜搀扶着夏琳,耗子吴谦则背着他们所有的补给,三人如同融入暮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为他们提供了数日短暂庇护的废弃气象观测站。
他们没有选择立刻向着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灰色跃迁点”前进,而是先花费了小半夜的时间,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向着与沪岚市完全相反的、更为偏僻和荒凉的深山老林中潜行了数十公里。这是为了彻底摆脱PGI可能残存在观测站周边的任何追踪手段,也是为了……进行最后一次回望。
当他们终于攀上一座被巨大风化岩石覆盖的、地势极高的山脊之巅时,残月如钩,星光黯淡。
林夜站在山脊的边缘,任由带着刺骨寒意的夜风吹拂着他散乱的额发和破旧的作战服。他极目远眺,望向遥远的、依稀可见那片如同匍匐在黑暗中沉睡的钢铁巨兽般的……沪岚市的轮廓。
那里,有他短暂的、在“秩序”边缘挣扎求生的经历——从最初踏入第七区前哨中继站时的茫然与警惕,到加入尖刀十三队后的磨合与成长。
那里,有他并肩作战过的、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却己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记的“袍泽”——外表粗犷内心却深藏着一丝温情的队长孟远超,沉默寡言但总能在最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的狙击手冷锋“幽灵”,还有那个咋咋呼呼、性格火爆却又重情重义的夏琳“火花”……他们的音容笑貌,以及……孟远超和冷锋最后那浴血奋战、用生命为他们撕开生路的悲壮身影,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永远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那里,更是他被彻底卷入【原型体序列】这个巨大阴谋的开端——从联合能源供给站的九死一生,到“混沌之心”的惊鸿一瞥,再到被全城追捕的亡命奔逃……每一次与那些戴着白色骨质面具的“幽灵”的交锋,都让他对这个神秘组织的恐怖实力和疯狂野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悲伤、愤怒、不甘、迷茫、以及……一丝对未知前路的、夹杂着恐惧与期待的悸动……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翻腾的江海,在他胸腔中剧烈地冲撞着,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而充满了污染气息的夜风,如同最锋利的刮骨钢刀,刮过他的肺叶,也刮走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的软弱与犹豫。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星的眼眸,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与平静,只是在那平静的湖面之下,似乎……多了一抹如同万年玄冰般坚不可摧的决然,以及……一团如同地心烈焰般炽热燃烧的、名为“使命”的火种。
他知道,沪岚市的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更大、更恐怖、也更波澜壮阔的风暴,还在遥远的江州等待着他。
他不再回头。
“我们走。”
林夜的声音平静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搀扶起因为伤势和长途跋涉而几乎虚脱的夏琳,又看了一眼虽然依旧满脸恐惧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麻木和认命的耗子吴谦,毅然转身,向着地图上标注的、通往江州方向的、那条更加未知和注定布满荆棘与杀机的漫漫长路,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
血色的残月,在他们身后缓缓沉入漆黑的群山。而东方,一线极其微弱的、如同新生婴儿般脆弱的晨曦,正艰难地试图从那厚重如铅的污染云层的缝隙中,挤出一丝微茫的光亮。
那微弱的光芒,堪堪照亮了林夜孤独而又无比坚定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两道踉踉跄跄、却依旧在努力跟上他步伐的影子。
他们,如同三叶在末世汪洋中飘摇的孤舟,向着那充满未知与宿命的彼岸,义无反顾地……航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