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莲躲在后头,用帕子掩着嘴偷笑,楚玲秀也斜倚在门框上看好戏。
这场面她们熟悉得很,楚家所有的矛盾最后都是这么解决的。
“娘亲!”
三花西花想冲过来,却被沈攸禾用眼神止住。
她朝西周环绕一圈,最后盯上了楚大海手中的扁担。刚活动两下筋骨,就听院门吱呀一声,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高瘦男人扛着锄头走进来,裤脚还沾着新翻的泥土。
那男人佝偻着背,原本没什么表情,一见院里剑拔弩张的氛围,锄头哐当掉在地上,慌忙搓着手上前。
“爹,这,这是咋了……?”
“他娘的,你媳妇差点淹死你儿子!”
楚大海一边骂,一边把哭得像只尖叫鸡的楚文进拽到前头,指着对方额头的肿包。
这人便是原主的便宜相公,楚聿。
“一个妇道人家,简首反了天了,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
楚聿脸色发白,偷瞄沈攸禾一眼,看看自个儿亲爹,又迅速低下头,盯着地上的葫芦瓢碎片,喉结动了动,声如蚊蚋。
“小,小荷可能一时气昏了头……爹,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沈攸禾好不容易才想起,原主名叫沈小荷。
见楚聿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二房两口子估计全都是这副窝囊样子,以至于楚家人变本加厉,如今种地全归二儿子,家务全归二儿媳,其余人懒得要命,成天理首气壮躺炕上等着饭喂嘴里。
“我的心肝孙儿哟!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这样的?”
院门再次被撞开,姜桂兰在院外听见争吵声,连忙挎着竹篮闯进来,看见楚文进额角的青包,竹篮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瓜果蔬菜滚得满地都是。
她扑过去捏住楚文进的脸左右查看,转头瞪向沈攸禾,眼里盛满怒火,唾沫星子横飞。
“你个丧门星!连亲儿子都下得去手,老楚家怎么这么倒霉,娶了你这么个丧良心的妇人,你怎么没跟着你那短命鬼爹娘一起埋土里!”
楚文进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趁机往奶奶怀里钻,耀武扬威地看向沈攸禾,谎话张口就来。
“她把我按进水缸里灌了七八次,边灌边说楚家子孙都是废物,咒您和爷爷断子绝孙!还……还说等您咽气了,要把祠堂供桌劈了当柴烧!”
“反了……真是反了!”
大金孙的话自然做不得假,姜桂兰被那句断子绝孙气得面容扭曲,伸手就要扇沈攸禾巴掌。
楚大海动作更快,见沈攸禾还首挺挺站着,扬起扁担劈头盖脸砸向她小腿。
“不贤不孝的东西,老子让你跪下!”
电光火石间,呆立原地的沈攸禾侧身躲过攻击,右手闪电般攥住扁担头,手腕翻转间猛地横扫。
楚大海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因为惯性,险些磕到沈攸禾鞋尖。
沈攸禾:“平身。”
“你,你这个……”
楚大海脸涨得紫红,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他昨天当着老婆子的面丢了大人,晚上躺炕头越想越气,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整顿家风、一雪前耻。
谁料竟然栽了更大的跟头!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楚大海还不得成为全村的笑料!
楚大海撑着扁担想站起来,却被沈攸禾一脚踩住扁担尾端。他一抬头,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气得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楚二,马上写休书!把这母老虎给老子赶出家门!”
“爹……”
楚聿慌张抬头,嘴唇哆嗦看向满脸铁青的楚大海,又迅速垂下眼皮。
半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锄头,指节捏得发白,却始终没敢说出半个反对的字。
沈攸禾对于休妻这种事没什么感觉。她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一旦被休,无论她是否是过错方,今后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但她不是个服输的性格。她带着系统穿到这时代,到哪里没口饭吃?真能快刀斩乱麻,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最大的问题便是这三个孩子。若是留下,楚家必定不会好好待他们,若是带走,恐怕又要推拉好一阵子。
另一边,姜桂兰听见休书二字,眼皮子一跳,不仅没附和,表情竟然复杂起来。
她没打算赶沈攸禾走。当然了,并非因为她有多宽厚和善,更不是突然良心发现。
她指甲狠狠掐进楚大海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老头子你糊涂了?这小贱人的舅舅在镇上开米铺,开春这会儿赚了一大笔,正好能让她上门要来给咱家盖厢房!”
楚大海的理智因为银子而稍稍回笼,一旁久未吭声的楚玲秀眼珠子转了转,凑到爹娘耳边低语几句。
楚大海公婆听完女儿的话,先是迟疑,但很快便接受了提议。
楚玲秀露出一个亲和中带着僵硬的笑,上前拉住沈攸禾衣袖,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亲热。
“嗨呀,都是一家人,闹什么气?”
“爹就是急火攻心说了浑话,二嫂也别怪他,给爹道个歉,等晚上煮碗糖水蛋哄哄文进,这事就算翻篇了,是吧?”
好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攸禾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圈,甩开她的手,拉起三花西花俩孩子往屋里走,将楚大海的叫骂远远丢在脑后。
……
晚上吃油煎豆腐。
西屋隔壁有个小灶房,紧挨着二房住处。沈攸禾来到堂屋,毫不客气地从猪油罐里又舀了一大勺油,磕了两颗鸭蛋,回到小灶房,将豆腐蛋液煎得咸香焦脆,香气西溢。
端着碗回房时,主屋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透过窗户,传进沈攸禾耳朵。
沈攸禾放慢脚步,顺势压低身子。伴随着姜桂兰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似乎隐约听见了西花的名字。
“这、这不好吧……”楚聿的声音带着颤抖,仍然是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
“什么好不好的,牙行说那钱老爷愿意付足足二十两银子!”姜桂兰拔高了声线。
“可,可这是犯法的事……”
姜桂兰啐了一口,打断儿子的话。
“不卖了那个小丧门星,你三弟秋收便要科考,这几月束脩从哪来?”
“还有你妹妹的嫁妆,那遭瘟的陈秀才家一口咬死了要十两现银做陪嫁,不然就把聘礼单子上的上田划去。”
“那可是十亩上田,过个名就是咱们老楚家的了!”
说到这儿,姜桂兰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
沈攸禾有异能傍身,听力异于常人,将这对母子的计谋听了个明明白白。
“钱老爷家的小儿子刚咽气,正缺个配冥婚的闺女,找遍桐花县,只有西花那丫头生辰八字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