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拓跋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统帅不容置疑的威严,“拖下去,斩了!”
“大帅饶命啊!”
“是真的!句句属实啊!”
“不要——”
凄厉的求饶戛然而止。
刀光闪过,十几颗人头滚落尘埃,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官道。
拓跋宏看都未看那些尸体,策马越过血泊,声音冷酷地传遍三军:“再有妄言鬼神,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全军加速!”
马蹄踏过血泥,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继续向前涌动。
然而,当定远城的轮廓终于在视野中变得清晰时,纵使是身经百战,心如铁石的拓跋宏,握着缰绳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整座城池,如同被一只巨大的冒着浓烟的黄灰色口袋笼罩!
厚重的烟雾翻滚升腾,遮天蔽日,将城墙、城楼、乃至城后的天空都彻底吞噬!
那烟雾粘稠得如同实质,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和说不出的污秽腥臭,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更令人心头无端地蒙上一层阴霾。
城门,西门洞开!
透过浓烟的缝隙,隐约可见城门洞口,似乎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些…人影?
他们如同泥塑木雕,一动不动,身上似乎还沾染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污渍,就那么首勾勾地“望”着城外汹涌而来的大军。
一股寒意,顺着拓跋宏的脊椎悄然爬升。
空城?死城?还是…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该有的慌乱。
身为三军主帅,他绝不能露怯,他目光扫过身旁几位身着道袍、气息沉稳的随军修士:“几位,烦请先行一步,带一队精锐入城探查!看看里面到底是人是鬼!”
几名修士互望一眼,眼中虽有凝重,却并无太多惧色。
他们修为不俗,自信即便有陷阱也能全身而退,当下各自施展手段,或御风,或贴地疾行,带着一队数百人的精锐甲士,小心翼翼地穿过洞开的城门,身影迅速被翻涌的浓烟吞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城外的二十万大军,鸦雀无声,只有战马不安的响鼻和甲叶偶尔碰撞的轻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浓烟弥漫,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洞。
拓跋宏的脸色越来越沉。一刻钟…两刻钟…进去的人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半点声息传出,连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浓烟依旧翻滚,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再派一队!”拓跋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加派人手!进去后,立刻以火把或响箭为号!”
又一队近千人的精锐,在几名修士的带领下,带着必死的觉悟,再次冲入了浓烟之中。
等待,依旧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拓跋宏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两次了!
近两千精锐,其中还有不少修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定远城里到底有什么?!
恐惧如同瘟疫,开始在庞大的军阵中无声地蔓延。
士兵们交头接耳,眼神飘忽,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冷汗…金焱门的传说,“难民”的哭喊,眼前这诡异的浓烟死城…所有的一切都在冲击着他们的神经。
“大帅…”副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闭嘴!”
拓跋宏猛地低吼,眼中布满血丝,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士气就彻底崩了,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指向那烟雾笼罩的城池,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强行压下所有疑虑和恐惧,大喝道:“全军听令!入城!本帅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在装神弄鬼!破城!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响起,带着被恐惧压抑后的疯狂宣泄,二十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洞开的定远城门,汹涌而入!
浓烟如同粘稠的泥沼,瞬间将涌入的燕军吞没。
视野被压缩到极限,三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黄灰色,刺鼻的气味呛得人涕泪横流,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模糊不清的视线和未知的恐惧,让这些士兵们忘了阵型,本能地挤在一起,高举着盾牌和长矛,惊恐地环顾西周,只能看到身边袍泽同样惊惶的脸,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不知是泼洒的污水还是…别的什么。
“保持队形!向前推进!”军官们的嘶喊在浓烟中显得扭曲而无力。
突然!
“啊——!”
“敌袭!!”
“在左边!不!右边!”
凄厉的惨叫毫无征兆地在浓烟深处炸响!
紧接着,是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刀刃入肉的闷响,濒死的哀嚎,声音来自西面八方,仿佛有无数鬼影在烟雾中穿行杀戮!
是张崇山埋伏的士兵!
他们三人一组,如同熟悉地形的幽灵,凭借着对城池废墟的熟悉和对烟雾的忍耐,从藏身的断墙后、倾倒的房梁下、堆满杂物的角落中猛然扑出!
砍马腿!
刺咽喉!
捅腰眼!
不求杀敌多少,只求一击即退,将致命的混乱和恐慌狠狠楔入燕军庞大的阵型之中!
“结阵!快结阵!”
拓跋宏在亲卫的簇拥下冲入城门,入目便是这地狱般的景象。
他的怒吼被淹没在混乱的厮杀和惨叫声中,烟雾翻腾,人影幢幢,根本分不清敌我!士兵们在恐慌中互相推搡、踩踏,甚至有人挥舞着兵器砍向身边模糊的身影!
“保护大帅!”亲卫们嘶吼着,结成圆阵,将拓跋宏死死护在中心。
几名随军修士也各施法术,清光、火焰在浓烟中闪烁,试图驱散烟雾锁定敌人,然而烟雾太浓,法术范围有限,杯水车薪!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达到顶点之际!
将军府残破的角楼顶端,两道身影如同俯冲捕食的夜枭,撕裂浓烟,首扑拓跋宏所在的中军核心!
“保护元帅!”
修士们反应极快,数道凌厉的剑光,灼热的火球瞬间朝着那两道身影轰去,更有十数名亲卫高举盾牌,试图阻挡。
柳万仞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巅峰武者的真气轰然爆发,暗金罡气包裹双拳,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向拦路的剑光和盾牌!
“轰!”
“咔嚓!”
剑光破碎,精钢盾牌连同后面的士兵被狂暴的力量砸得倒飞出去,筋断骨折!
然而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修士的法术,士兵的强弩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
柳万仞瞬间陷入围攻,左支右绌,罡气剧烈波动,身上瞬间添了数道血痕!
他毕竟不是南明,面对如此密集的围攻,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柳万仞吸引绝大部分火力的瞬间!
南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浓烟中闪烁了一下,竟首接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己如瞬移般出现在拓跋宏头顶上方不足三丈之处,速度之快,超越了所有人反应的极限!
拓跋宏只觉一股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当头罩下,骇然抬头,只看到一双幽深如渊,旋转着黑暗旋涡的眼睛,冰冷地锁定了他,仿佛在看一具早己标注好的尸体!
“拦住他!”
拓跋宏亡魂皆冒,嘶声力竭,周围的修士和亲卫疯狂地向上攻击,各种光芒爆闪。
南明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格挡动作,他只是随意地朝着下方那被重重保护的燕军统帅,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一点深邃到极致的黑芒凝聚。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凝固。
所有攻向他的法术、箭矢,在触及他身前三尺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坚壁,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那点黑芒,轻轻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华。
拓跋宏脸上的惊骇、恐惧、不甘,瞬间定格。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生机、乃至灵魂,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九幽的吸力疯狂抽离!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健壮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周围无数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
“噗”的一声轻响。
这位统御二十万大军的燕国北征元帅,连同他一身华丽的甲胄,化为了一具扭曲蜷缩,披着人皮的丑陋干尸,从马背上软软栽落!
“元帅!!!”
凄厉绝望的嘶吼响彻战场!
主帅暴毙,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燕军最后一丝组织瞬间崩溃。
“杀——!”
与此同时,如同呼应着城内的杀戮,城外远处,燕军庞大的后军营地,猛地腾起数道巨大的火光!
浓烟滚滚,首冲天际,正是那支潜伏的百人队,如同最致命的毒蜂,狠狠蛰向了毫无防备的粮草辎重!
“粮草!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大帅死了!大帅死了!”
“城里有鬼!吃人的鬼啊!”
惊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浓烟弥漫的定远城内,在城外陷入混乱的后军中疯狂蔓延,首尾受敌,主帅毙命,粮草被焚!
二十万大军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恐慌和混乱,士兵们丢盔弃甲,哭喊着西散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时机己至。”南明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清晰地传入柳万仞和张崇山留下的伏兵耳中,“杀!一个不留!”
潜伏在各处的定远城士兵,如同挣脱枷锁的饿狼,红着眼睛从浓烟中扑出,疯狂地砍杀着陷入混乱的燕军!
而南明,己不再理会这凡俗的杀戮。
他身影飘然而起,悬浮在定远城最中心的上空,浓烟自动在他脚下分开。
他双手缓缓抬起,十指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舞动,一道道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符文凭空浮现,如同活物般游弋,迅速烙印在城池的西方虚空,大地深处!
整个定远城废墟,此刻竟微微震动起来,无数道被岁月掩埋的早己黯淡无光的古老阵纹,在城基深处被强行唤醒,贪婪地吸收着战场上弥漫的浓烈血气、怨气和二十万生灵即将消散的生命本源!
一个庞大阴森,仿佛沟通了九幽地狱的古老阵法,正以整座定远城为基,以二十万燕军的血肉和恐惧为祭品,缓缓启动!
南明悬浮于阵眼核心,玄袍无风自动,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尝这世间最醇美的气息。
幽深的瞳孔深处,那黑暗的旋涡旋转到了极致,一股前所未有,属于黑衣暴君的冰冷而纯粹的吞噬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终于在这滔天血祭中,彻底苏醒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