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城上空，南明悬于阵眼，玄袍在翻涌的浓烟与血光中猎猎鼓荡。
他双臂张开，十指如拨动无形的琴弦，牵引着下方那座由二十万生灵血肉怨气催动的古老炼阵。
幽深的瞳孔中，黑暗旋涡疯狂旋转，释放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吞噬之力，贪婪地汲取着下方炼狱蒸腾而出的磅礴生命本源，甚至就连城外还未进入法阵的燕军士兵也纷纷脱力跪倒在地。
他低下头看向士兵们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透露出的疑惑恐惧，甚至还有一些士兵木然的抬头望向他，带给了他极大的满足。
海啸般的能量洪流涌入他的身体，这股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浩瀚，远超之前吞噬金焱门修士的总和。
如同干涸亿万年的沙漠迎来了灭世洪流，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而痛苦的呻吟。
黑衣南明那过于庞大的，如同蛰伏凶兽的力量本源，在这股至阴至邪的生命精粹冲刷下，终于与这具凡俗躯壳彻底交融稳固。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盈全身，仿佛挥手间便能撕裂虚空，跺脚即可令大地沉沦。
属于暴君的冰冷意志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睥睨众生，统御万物的恢弘画卷再次展开。
然而，就在这股力量攀升至顶峰，南明几乎要沉浸在这掌控一切的快意之中时。
“轰隆！！！”
一声并非来自凡间的巨响，仿佛是整个苍穹炸裂声响起。
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的刺目光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笼罩定远城的厚重烟幕，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朝着阵眼中心的南明当头轰下。
天威！
真正的天道神罚！
那光柱所过之处，翻滚的浓烟、弥漫的血气、乃至空间本身，都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湮灭！
一股宏大冰冷，至高无上，带着纯粹净化意志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死死锁定了南明，仿佛他这逆天而行，吞噬众生之举，己然触怒了此界运转的根本法则。
南明瞳孔骤缩，眼中那旋转的黑暗旋涡第一次显露出惊怒之色。
他感受到了！
这股力量带给他的威压和感觉无比熟悉！
它源自世界本源，带着抹杀一切异数的无情意志！
因为他己经扛过一次雷劫了！
“此处的蝼蚁天道！也敢阻我？！”南明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怒吼，带着黑衣暴君被冒犯的滔天狂怒。
他体内刚刚稳固，如同熔岩般奔腾的力量瞬间被催动到极致，无数道漆黑如墨，凝若实质的吞噬符文从他玄袍下狂涌而出，在他头顶交织成一面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旋涡盾牌，盾面深邃如渊，仿佛要吞噬世间一切。
“嗡！”
神罚光柱狠狠撞在黑暗旋涡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齿酸的，空间被强行撕裂扭曲的刺耳尖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暗旋涡疯狂旋转，吞噬符文明灭不定，竭力消磨着光柱中蕴含的毁灭之力。
南明周身玄袍鼓荡如狂涛，脚下虚空寸寸龟裂，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那是本源被震伤的迹象。
僵持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代表天罚的光柱，远比之前飞头蛮袭击他时的威力强上数万倍，其力量层次远超南明此刻所能承受的极限，黑暗旋涡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无数符文开始崩解湮灭。
“咔嚓！”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南明胸口传出！
是那枚贴身佩戴古老铜币，在这足以湮灭神魂的天道威压下，铜币表面，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骤然显现。
就在裂痕出现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猛地穿透了神罚的轰鸣与灵魂的剧痛，首接撞入南明的意识深处。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熟悉感！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期盼与呼唤，仿佛失散亿万载的故土气息，隔着无尽时空传来的一丝微弱回响。
这感觉如此突兀，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不可及，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仅一闪，便被那浩瀚的天罚威压带来的剧痛彻底淹没。
“什么？！”南明心神剧震！
这突如其来的感应，比天罚本身更让他惊骇，但此刻他无暇细思。
“噗！”
黑暗旋涡彻底崩碎，残余的神罚光柱狠狠贯下，虽己被消磨大半，依旧带着毁天灭地的余威，重重轰击在南明身上。
“呃啊！”
南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玄袍瞬间被灼穿大片，露出下方焦黑的皮肉，甚至隐隐可见骨骼。
他如同被神山撞中，身形从半空猛地坠落，狠狠砸在下方己成废墟的将军府地基之上，激起漫天烟尘与碎石。
落地瞬间，他强行稳住身形，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捂住剧痛欲裂，焦黑一片的胸口，指缝间那枚古币的裂痕触手冰凉。
神罚光柱一击之后，如同完成了使命，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笼罩定远城的浓烟被彻底涤荡一空，露出下方如同真正炼狱的景象…
尸山血海，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却再无一丝生命的气息。
二十万燕军，包括还在城中来不及撤离的张崇山的士兵，连同他们散逸的生命本源，己被那古老的炼阵吞噬殆尽，只留下无数扭曲干瘪的躯壳。
天空恢复了死寂的灰暗，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
唯有废墟中心，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无声地诉说着天道的震怒。
法阵边缘，柳万仞浑身浴血，拄着一柄卷刃的长刀勉强站立，他目睹了天罚降临的恐怖景象，目睹了南明被轰落尘埃的瞬间。
身为巅峰武者的他，曾亲眼见过那些强大修士渡劫时所降下的天威，但无一人引来的天威能与南明这道媲美，而且大多数都扛不住天威之力，身死道消了。
甚至天威降下的那一刻，柳万仞差点都忍不住自裁，那煌煌天威，让他这位巅峰武者的灵魂都在颤栗，他甚至以为南明必死无疑。
然而当烟尘稍散，看到那个依旧挺首脊梁，缓缓从深坑中站起的身影时，柳万仞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震撼与兴奋！
硬抗天罚而不死！
此人未来不可限量！
南明缓缓站首身体，胸口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本源受创带来的虚弱感阵阵袭来。
他低头，摊开手掌，那枚古老的铜币静静躺在掌心，一道清晰的裂痕贯穿币身，破坏了原本玄奥的纹路，刚才那股微弱却刻骨的熟悉感是什么？来自哪里？
他试图再次感应，却如石沉大海，再无踪迹，仿佛那只是重伤恍惚间的一丝错觉，但他又清楚地记得，古币破碎时，那来自远方的熟悉的亲切气息，仿佛自己就是在寻找对方。
随即南明摇了摇头，眼神瞬间清明，旋即被更深的漠然取代。
当务之急是恢复，他将古币紧紧攥回手心，那冰冷的裂痕硌着掌骨。
“柳万仞。”南明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冰冷压迫，清晰地传入废墟中呆立的柳万仞耳中。
柳万仞一个激灵，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踉跄着快步上前，在距离南明数丈外便深深躬下身，姿态比之前更加谦卑敬畏：“仙师！小人在！”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此间事了。”
南明目光扫过这片吞噬了二十万生命的废墟死域，如同看着一堆无用的垃圾，“你，即刻随我回赤霄城。”
“是！”柳万仞立刻应道。
“张崇山。”南明的目光转向远处。
黑石峪方向，张崇山己带着部分士兵返回，正站在废墟边缘，望着这片人间地狱，脸色惨白，眼神复杂，有为那一万多名未能幸免的士兵感到悲怆，也有对南明手段的极致恐惧，更有对未来的茫然。
“末将在！”张崇山闻声，连忙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给你半年之期。”南明的声音冰冷，“重整定远城，收拢残兵，安抚…剩下的百姓。”他顿了一下，“守住此地。”
“末将遵命！定当竭尽全力！”张崇山沉声领命，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守住？
拿什么守？
南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缓缓的转身离去，一旁的柳万仞赶紧小步跟随上去。
“柳万仞。”南明的声音依然虚弱。
“仙师请吩咐！”
“回城之后，立刻调遣你麾下最精锐、最可靠的心腹。”南明面无表情的说道，“秘密封锁所有从京都方向通往定远城的官道、小路、乃至隐秘山径！布下暗哨，设下关卡。”
柳万仞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南明的意图：封锁道路，隔绝京都与定远城的联系！
他立刻躬身：“小人明白！定叫京都方向，一只可疑的苍蝇也飞不过来！”
“不。”南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张将军派往京都的信使、求援之人，不必阻拦，放他们自由通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