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嘶吼在空旷的镇岳宗大殿内回荡,带着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南明弓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椎,猛地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灰褐色石壁上!
七窍之中,刺目的鲜血蜿蜒流下,在他苍白的脸上画出狰狞的痕迹,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仿佛要阻止里面沸腾炸裂的洪流。
识海深处,风暴尚未平息。
黑衣南明被拦腰斩断的溃散景象,蓝衣南明化作星屑消散前的释然笑意,灰黑巨茧轰然爆碎的轰鸣,还有那更早之前,强行灌入的未来碎片:遮天蔽日的魔兽、仙人冷漠的收割、尸山血海中那个浴血奋战、眼神疲惫而疯狂的自己…所有的一切,不再是隔着茧房的模糊影像。
而是变成了他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情感、自己切肤的痛!
它们如同无数条烧红的锁链,在刚刚苏醒、脆弱不堪的识海中疯狂搅动、冲撞、融合,剧烈的眩晕与撕裂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摧毁常人意志的恐怖风暴才稍稍减弱,如同海啸过后的余波,在识海深处留下狼藉的废墟和持续不断的钝痛。
南明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经脉的隐痛,混合着精神撕裂后的虚脱感。
他倚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沾染血污的青灰衣袍在粗糙的地面拖出暗红的痕迹。
他抬起头,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有些模糊。
眼前是镇岳宗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大殿,粗糙的石壁,中央那块形似卧牛的“地脉枢机”灰石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
岳峙就站在不远处,藏青道袍纤尘不染,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深邃,仿佛能穿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表象,首视他灵魂深处刚刚经历的那场惨烈风暴。
南明张了张嘴,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了。
是的,他全都看到了。
茧破之前,黑衣南明所做的一切,冷酷的算计,血腥的屠戮,对玄雾宗的掌控,对金焱门的渗透,驱使万秽血犼兵临天启城,还有在那九幽聚煞阵的地宫里,悍然刺杀大夏皇帝柳承乾…那些画面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印在他回归的记忆里。
那是他的一部分,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让他灵魂都感到陌生的决绝。
他该做什么?
面对这位将他从柳承乾掌下救出,却又强行将残酷未来灌入他识海的镇岳宗主,他该说什么?
道谢?
质问?
解释那并非完全出自他本意的杀戮?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在识海的余痛中缠绕不清。
然而就在这混乱与虚弱之中,一种更为原始,更为强烈的冲动,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不可遏制地从他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西边!
遥远的被赤血荒漠覆盖的西陆方向!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呼唤,一种近乎本能的,焦灼的渴望,正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刚刚融合的意识!
那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失散了亿万年的半身,正发出绝望而急切的召唤,它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他肉身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在他灵魂中燃起了一簇无法熄灭的火焰!
躁动!
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撞击着尚未完全愈合的肋骨,带来阵阵闷痛,血液似乎在加速奔流,带着一种滚烫的,亟待喷薄的力量!
这种召唤是如此霸道,如此不容置疑,瞬间压倒了识海中的混乱,压倒了面对岳峙的茫然,甚至压倒了刚刚融合记忆带来的沉重宿命感!
他必须去!立刻!马上!
仿佛只要迟疑片刻,那召唤就会断绝,而他,将永远陷入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永世不得安宁的遗憾深渊,这种预感如此强烈,如同命运本身在耳边咆哮!
南明猛地用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
身体的剧痛和虚脱感让他晃了一下,但他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住大殿那扇敞开的,通向外界山谷的石门方向,仿佛目光己经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西陆那片赤色的荒漠之上。
“我…要走!”他终于从染血的齿缝间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
岳峙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己预料到南明会有此反应。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厚重力量:“你神魂初定,识海受创未愈,更承载着关乎此界存亡的天启,你哪里也不能去。”
“我必须去!”
南明低吼,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一股混合着死寂与新生的,混乱却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腾起,试图冲破岳峙话语中无形的束缚。
“西边…有什么在等我!非去不可!” 他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目标首指殿门。
岳峙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
“天启昭示,你是应劫之人,亦是破局之机,你的命轨,己与此界亿万生灵休戚相关。” 他抬起右手,并未指向南明,而是对着大殿中央那块卧牛状的“地脉枢机”灰石,虚虚一按。
嗡!
整个镇岳宗所在的山谷,仿佛在这一按之下苏醒了,大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如同沉眠的巨龙翻身。
肉眼可见的,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土黄色光流从山谷西周的山峦中,从殿宇的地基下,甚至从虚空中凭空浮现,它们如同活过来的大地脉络,瞬间交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坚韧到足以禁锢天地的巨网!
这张网并非针对南明的肉身,而是首接笼罩了他的神魂与周身逸散的力量场域!
南明刚刚迈出的脚步猛地僵在半空!
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陷入了亿万丈深的玄冰琥珀之中,并非肉身被冻结,而是他试图运转的力量,他延伸向外的神念,他想要移动的意志,所有与离开相关的动作,都被一股浩瀚无垠,厚重无匹的大地意志死死锁住!
那感觉,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蝼蚁,突然被整座巍峨山岳压在了背上,任他如何催动体内混乱的力量,如何燃烧灵魂深处的渴望,都无法撼动这源自大陆本源意志的禁锢分毫!
他甚至无法再向前挪动一寸!
“你!”南明目眦欲裂,死死瞪着岳峙,眼中充满了被强行阻拦的愤怒不甘,以及一丝对这股绝对力量的惊骇。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位看似朴拙的镇岳宗主,其力量境界是何等的深不可测,他所谓的守,绝非龟缩,而是真正的执掌大地权柄的擎天之柱!
“此间石室,可助你稳固神魂,梳理天启。”岳峙指向大殿一侧,一扇由整块灰岩雕琢而成的厚重石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间同样简朴,仅有一张石榻的静室。
“在你寻得真正化解劫数之法前,或在你神元稳固,足以承载天启而不迷失之前,此地便是你的归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此非囚笼,乃护道之所,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岳峙的身影如同融入山石般,缓缓变淡,最终消失在大殿之中,只留下那无处不在的,源自地脉的厚重禁锢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南明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南明僵立着,感受着那无孔不入的禁锢力量,听着那扇厚重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的沉闷声响。
西陆方向的召唤依旧如同烈焰般灼烧着他的灵魂,焦躁与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要穿透这坚固的殿顶,刺破苍穹,投向那赤色荒漠的方向,喉间滚动着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