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啃冰棍时，赵铁蛋骑着他那辆哐当响的二八大杠冲过来，车筐里的西红柿滚到我脚边。“苏小麦！”他抹了把汗，脖子上的汗渍在洗得发白的T恤上晕开地图，“王婶给你介绍的那个大学生，你可别答应！”
我舔着快要滴落的奶油，故意逗他：“人家戴眼镜会说英文，不像某人连情书都写成‘我想和你一起种地瓜’。”话音刚落，铁蛋的耳朵瞬间红透，挠着头嘟囔：“英文有啥了不起，我种的地瓜比他会背的单词还甜！”
这己经是铁蛋这个月第三次来“截胡”我的相亲局。作为村里唯一的“高知剩女”——高中毕业的我，在小镇上确实算得上“文化人”。这些年，王婶介绍的相亲对象从民办教师到乡镇公务员，偏偏每次都被铁蛋搅黄。
最离谱的一次，他冒充我的“表哥”，在相亲对象面前表演徒手劈砖，吓得人家连水都没喝完就跑了。事后我气得追着他满村跑，他边跑边喊：“我这是为你好！那些人一看就没我会疼人！”
这天，王婶又神秘兮兮把我拉到她家院子：“小麦啊，这次绝对靠谱！县医院的医生，还是个研究生！”她的大蒲扇拍得啪啪响，“人家看了你的照片，点名要见！”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墙头突然探出个脑袋。铁蛋倒挂着身子，脸涨得通红：“王婶！您上次说给我介绍的养猪专业户的女儿呢？是不是藏起来了？”
王婶抄起扫帚要打，铁蛋“嗖”地跳下墙，顺手摘走我手里的冰棒：“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不等我反应，他己经把我拽上自行车后座。
风掠过耳边，带着田野里泥土的芬芳。铁蛋骑车穿过金灿灿的麦田，停在他家的红薯地旁。“闭眼！”他神神秘秘说。我照做后，掌心突然被塞进个东西，冰冰凉凉还带着水珠。
“睁眼！”铁蛋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睁开眼，手里躺着颗用冰镇过的西瓜，翠绿的瓜皮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苏小麦”。
“知道你怕热，我特意从镇上冰窖买的。”铁蛋挠着头，“还有这个！”他掀开草席，下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烤得金黄的地瓜，“都是我挑的最甜的！”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我突然想起去年暴雨，他冒雨帮我家抢收玉米；想起我发烧时，他半夜骑着车跑三里地给我送退烧药；想起每次我随口说想吃什么，第二天准能在自家窗台看见......
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县医院那位研究生发来消息，约我明晚在镇上咖啡厅见面。铁蛋凑过来看，嘟囔着：“喝咖啡有啥好的，哪有我烤的地瓜香。”
第二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碎花连衣裙，确实有几分城里姑娘的模样。刚走到村口，就撞见铁蛋扛着锄头回来，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突然把草帽扣我头上：“太阳毒，别晒黑了。”
咖啡厅里，研究生医生果然温文尔雅。他给我讲城里的画展、音乐会，说起那些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事物。可不知怎的，我的思绪总飘到铁蛋的二八大杠上，飘到他刻着我名字的西瓜上。
“苏小姐？”医生推了推眼镜，“听说你在村里教孩子们读书？其实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
“我喜欢村里。”我脱口而出，“喜欢每天早上听着公鸡打鸣醒来，喜欢带着孩子们在田野里认庄稼，更喜欢......”我顿了顿，手机突然震动，是铁蛋发来消息：“小麦，下雨了，我在咖啡厅门口等你。”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铁蛋站在雨里，手里举着把破旧的伞，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油纸包。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咖啡厅的门。
我抓起包冲了出去。铁蛋看见我，立刻把伞罩在我头上：“快擦擦，别着凉。”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烤地瓜，“路上摔了一跤，地瓜皮蹭花了，不过肯定还甜！”
我咬了一口，滚烫的甜蜜在舌尖化开。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咸咸甜甜的。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爱情，不是那些华丽的承诺和遥远的浪漫，而是有人愿意在平凡的日子里，把你随口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铁蛋，我......”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他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塞到我手里：“给你的！这次不是地瓜情书！”
我打开，里面是张存折，户主写着我的名字，存款数额后面跟着好几个零。“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本来想等再多点......”铁蛋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要是想去城里，我陪你；你要是想留在村里，我就把咱们的婚房盖得比村委会大楼还气派！”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我踮起脚，把草帽重新戴回铁蛋头上：“傻子，我哪儿也不去，就等着吃你种的地瓜，吃到八十岁！”
铁蛋愣了两秒，突然把我抱起来转圈，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远处传来王婶的喊声：“赵铁蛋！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后来的日子，铁蛋成了村里最骄傲的“护妻狂魔”。他把婚房外墙刷成我喜欢的天蓝色，在院子里种满向日葵；每天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连炒个鸡蛋都要摆成爱心形状。
有次同学聚会，当年的班花问我：“你怎么就甘心嫁给农民？”我笑着打开手机，相册里全是铁蛋偷拍我的照片：有我教孩子们认字时的样子，有我在田埂上追蝴蝶的样子，还有我啃着他烤的地瓜傻笑的样子。
“因为他眼里，我比星星还耀眼。”我喝着铁蛋特意给我泡的蜂蜜水，“而且，被人毫无保留地爱着，可比爱别人轻松多啦！”
现在，每当有人问我“女人嫁人该选爱你的还是你爱的”，我就会指着正在院子里给我摘花的铁蛋说：“最好的答案，就是遇到一个让你觉得‘双向奔赴’才最甜的人。就像他种的地瓜，越嚼越甜，永不会腻。”
月光洒在小院里，铁蛋端着新烤的地瓜凑过来：“媳妇，尝尝这个新品种，我给它起名叫‘苏小麦1号’！”我咬了一口，香甜的滋味里，满是被偏爱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