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纳凉，王二叔“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烟灰簌簌落在新换的运动鞋上。隔壁三婶拎着菜篮子路过，突然停住脚：“老伙计，你还在抽呢？现在城里时兴戒烟戒酒，连我那在深圳打工的儿子都开始喝养生茶了！”
王二叔“呸”地吐了口唾沫，把烟袋锅子往鞋底敲得震天响：“瞎讲究！不抽烟不喝酒，活着还有啥滋味？”我强忍着咳嗽往后躲，裤腿还是沾了层薄薄的烟味。谁能想到，半个月后，这个把烟袋当宝贝的倔老头，竟成了村里的“戒断先锋”。
这事得从村头的健康讲座说起。那天来了个戴金丝眼镜的城里专家，投影仪上的肺部CT图看得人首犯怵。王二叔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突然被点了名：“这位大叔，您一天抽几包烟？”他梗着脖子：“两包！咋了？”专家推了推眼镜：“按照这个量，十年后......”
当晚，王二叔家的灯亮到后半夜。我起夜路过，听见他对着镜子唉声叹气：“老婆子，你走得早，留我个老烟枪......”第二天清晨，他扛着锄头下地，烟袋却破天荒没别在腰间。路过的人打趣：“二叔，烟瘾犯了？”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嘟囔道：“戒了！专家说会传染给小孙女。”
这下村里炸开了锅。刘婶跳广场舞时扯着嗓子喊：“老王头戒烟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喽！”更劲爆的是，三天后，他连最爱的苞谷烧都戒了。酒席上有人递酒杯，他掏出保温杯：“喝这个！枸杞配菊花，养生！”
我在镇上超市当收银员，亲眼见证这股“戒断风”像龙卷风似的席卷全村。上周六，老顾客赵哥来买酒，转了三圈却抱走一箱纯牛奶。“嫂子怀孕了，我得以身作则。”他挠着头笑，“以前喝完酒回家摔盘子，现在她闻到酒味就躲。”
最绝的是村支书老周。去年换届选举，他靠一箱白酒拉来半票，今年却在村委会摆起了“戒酒擂台”。大喇叭里喊得震天响：“谁能坚持三个月不沾烟酒，奖励五斤土蜂蜜！”
这股风很快刮到了我家。我爸捧着紫砂壶喝茶，突然一拍大腿：“闺女，明天陪我去买电子烟！”我差点把可乐喷出来：“您不是说那是洋玩意儿，不如旱烟实在？”他红着脸嘟囔：“你张婶说，戒烟能变年轻......”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个月家庭聚餐，张婶带了个跳广场舞认识的老姐妹，说话轻声细语，还给我爸夹了块红烧肉。敢情这戒烟的由头，藏着黄昏恋的小心思？
正想着，手机在收银台震个不停。是同村的陈默发来消息，他在省城送外卖，头像换成了健身照，六块腹肌看得人眼晕。“戒烟戒酒三个月，瘦了二十斤！”他发来语音，声音比以前清亮不少，“下次回家，带你去爬山！”
我盯着屏幕傻笑，差点错过扫码。陈默是我从小的冤家，上小学时往我书包塞毛毛虫，初中偷喝我水壶里的橘子汽水。去年过年同学聚会，他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我哭诉被酒局耽误的爱情。现在倒好，浪子回头成了自律达人。
这天傍晚，我下班路过村头小卖部，撞见陈默他爸举着啤酒瓶发呆。“这小子，”老爷子气得首跺脚，“以前求他戒酒跟要他命似的，现在天天给我发养生文章，说喝酒会老年痴呆！”
话音未落，陈默的视频通话弹了出来。画面里他戴着头盔，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爸！把啤酒放下！我给你买的枸杞明天就到......”老爷子慌忙把酒瓶藏到身后，我憋笑憋得肚子疼。
日子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戒断行动中过去。王二叔的咳嗽声少了，每天带着小孙女在村口跳绳；赵哥学会了做月子餐，朋友圈全是爱心便当；我爸的紫砂壶里泡满了玫瑰花瓣，没事就往张婶家跑。
最戏剧性的转折发生在中秋节。村委会组织戒断成果展，王二叔表演了单手劈砖，说是戒烟后力气变大；刘婶的广场舞队加了花式踢腿，据说是戒酒让关节灵活了。轮到陈默视频连线，他当着全村人的面，举着奖牌大喊：“全马比赛第十名！要不是戒烟戒酒，我早被救护车拉走了！”
人群里爆发出哄笑，我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月光下，陈默的脸在手机屏幕里忽明忽暗，他突然认真地说：“等我回来，带你去跑海边马拉松！”
散场时，我爸和张婶并肩走在前头，手里提着同款保温杯。王二叔抱着小孙女，口袋里露出半截跳绳。赵哥推着婴儿车，车里的小宝贝正啃着磨牙棒。小卖部的胖婶关了店门，哼着歌往家走：“明天进点养生茶，这生意准火！”
我踩着月光往家走，手机又震了震。陈默发来消息：“其实戒烟戒酒，是想多活几年，把欠你的橘子汽水都还上。”我咬着嘴唇笑了，抬头看天，月亮又圆又亮，像极了他憨憨的笑脸。
谁说戒烟戒酒只是为了健康？它藏着老父亲的黄昏浪漫，藏着准爸爸的温柔担当，藏着年轻人对未来的炽热期待。就像村口的老槐树，历经风雨依然郁郁葱葱，而我们的小村子，正因为这些改变，一天天变得鲜活又明亮。
现在每次路过小卖部，我都能看见新景象：有人买无糖饼干，有人挑蜂蜜柠檬茶，就连王二叔的旱烟袋，都成了村委会展览柜里的“历史文物”。至于我和陈默，己经约好了明年春天的马拉松——当然，他说要先教会我系跑鞋的正确方法。毕竟，在这场关于自律与热爱的长跑里，我们都找到了比烟酒更珍贵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