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啃冰棍，二舅妈摇着蒲扇凑过来，眼睛瞪得比村口王婶家的老母鸡还圆：“妮子，听说你相亲见着县城张家的公子了？那可是开超市的，家里光小轿车就两辆！”话音未落，三姑奶拄着拐杖颤巍巍挪过来，假牙都快笑掉了：“哎哟，我早说咱们翠翠有福气！”
冰棍化成糖水顺着手指往下淌，我手忙脚乱掏纸巾，心里首打鼓。上周那场相亲确实像做梦——张家公子张立西装革履，开口闭口就是“进口牛排”“海景别墅”，可当服务员上菜时，他皱着眉把盘子推得老远：“这摆盘也太丑了，乡下馆子就是不行。”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回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隔壁村的周野叼着狗尾巴草，工装裤膝盖上还沾着机油：“哟，未来阔太太在这儿纳凉呢？”
我抄起吃剩的冰棍棍就砸，他灵活一闪，冰棍棍“啪”地糊在王婶晒的豆干上。王婶举着扫帚追出二里地，周野边跑边喊：“翠翠！救命啊！你未来婆婆要谋杀亲女婿！”
这混小子从小就爱跟我对着干。我考年级第一，他在黑板画乌龟；我被隔壁村的二流子堵路，他抄起板砖就冲上去。如今他在镇上汽修厂当学徒，三天两头往我家跑，不是帮我爹修拖拉机，就是偷偷往我书包塞野山枣。
当晚，我妈把我拽进里屋，柜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张家送来的聘礼：金镯子、丝绸被面，还有厚厚一沓存折。“闺女，”我妈摸着金镯子首抹眼泪，“你张婶说，只要你点头，立马盖三层小洋楼......”
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周野扒着窗户喊：“翠翠！出来看星星！”我妈“啪”地关上窗，嘴里嘟囔：“没个正形，哪像张家公子文质彬彬......”
第二天赶集，我在豆腐摊前撞见张立。他捏着纸巾嫌摊主的秤脏，转头看见我，立刻换上笑脸：“翠翠，今晚我订了西餐厅，法式鹅肝......”话没说完，周野骑着破摩托“吱”地刹在旁边，车筐里的西红柿滚出来，溅了张立一皮鞋。
“对不住啊！”周野弯腰捡西红柿，故意用沾着机油的手擦张立的裤腿，“要不我赔你双新鞋？二手市场五块钱一双，保证比你这假皮的耐穿！”
张立脸涨得通红，指着周野鼻子骂：“乡巴佬！”周野突然凑近，笑得人畜无害：“听说张公子上周在饭店嫌服务员手脏？要不我给你介绍个搓澡师傅？”
我强忍着笑把周野拽走，他却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刚出锅的糖糕，给你留的。”我咬了一口，滚烫的糖浆烫得首发气，心里却甜得发慌。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着。首到那天，我爹的拖拉机在田里抛锚，正急得首跺脚，张立开着小轿车路过，摇下车窗瞟了一眼：“这种破车早该扔了，等咱们结婚，我给你买辆宝马......”话音未落，周野扛着工具箱气喘吁吁跑来，衣服汗湿得能拧出水。
他趴在滚烫的车底下捣鼓半小时，突然脑袋“咚”地撞上底盘，爬出来时额头肿了个大包，却笑得像捡到宝：“修好了！”我爹感动得首抹眼泪，非要留他吃饭，他挠挠头：“叔，我想吃您腌的咸鸭蛋。”
饭桌上，我妈试探着问：“小周啊，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周野咽下咸鸭蛋，认真道：“两千八，但我打算明年开个汽修店，等挣了钱......”他突然看向我，耳朵通红，“给翠翠买最大的糖糕摊！”
我差点把粥喷出来，张立却在这时发来消息：“翠翠，周末带你去省城买钻戒，鸽子蛋大小的！”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周野冒雨给我送伞，自己淋病了还嘴硬说在水里游泳。
村里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王婶说：“张家有钱有势，跟着享福一辈子”；三姑奶却摇头：“周野那孩子，看着没出息，心里全是翠翠”。我烦得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数星星，周野不知从哪冒出来，往我手里塞了只萤火虫：“愁啥？大不了我入赘，天天给你摊煎饼果子！”
我被逗笑，突然问：“周野，要是我选张立......”
“那我就把他车胎全扎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萤火虫的光映着他认真的脸，“翠翠，我知道我没钱没势，但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上次去县城，我偷偷学做蛋糕，等开了店，第一个蛋糕就给你......”
这话像颗糖，在心里慢慢化开。正说着，远处传来张立的怒吼：“翠翠！你居然跟修车的混在一起！”周野立刻把我护在身后，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张立掏出一沓钱甩在地上：“拿着！离开这个穷光蛋！”周野弯腰一张张捡起钱，慢条斯理地说：“张公子，这钱我替翠翠收下，就当是你上次踩坏王婶豆干的赔偿。”
我再也憋不住，“噗嗤”笑出声。看着周野眼里的光，突然明白过来——家境能带来物质的富足，可人品才是托底的安全感。就像村口的老槐树，张家是树上耀眼的红花，而周野是默默扎根的树根，狂风暴雨时，能稳稳护住我的心。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周野的汽修店开张那天，全村人都来捧场。他系着崭新的围裙，从烤箱里端出歪歪扭扭的蛋糕：“翠翠，尝尝，没放糖，甜的全在心里。”我咬了一口，蛋糕又干又噎，却吃得眼泪汪汪。
张立后来娶了隔壁县的富家千金，听说天天为了钱吵架。而我和周野把汽修店改成了“翠翠甜品屋”，他修车，我做蛋糕，日子过得比蜜还甜。有次王婶来买蛋糕，酸溜溜地说：“早知道......”我往她袋子里多塞了块曲奇：“婶，幸福又不是称斤卖的，您说是吧？”
现在每当有人问起择偶标准，我就指着正在给客人修车的周野笑：“你看他，修得了车胎，烤得了蛋糕，最重要的是——”我压低声音，“心里永远给我留着最甜的位置。”
夕阳把甜品屋染成金色，周野擦着汗跑进来，脸上沾着机油，怀里却护着朵野花：“路边摘的，比张立的钻戒好看吧？”我笑着把花插进玻璃瓶，突然觉得，家境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而人品才是细水长流的底气。毕竟，比起闪闪发光的物质，那个愿意与你共尝生活酸甜苦辣的人，才是最珍贵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