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新雪
陆明远在深交所大厅写下最后一笔交易记录时，窗外飘起了上海二十年未遇的初雪。红马甲口袋里的BB机突然震动，液晶屏上跳出的代码让他瞳孔骤缩——那是前世澳门赌场贵宾厅的专属暗号。
"小陆，东昌路那支‘老八股’要涨了。"陈雪凝捧着搪瓷缸凑过来，枸杞在热水里舒展成诡异的瞳孔形状。她发梢沾着的雪片在暖气中融化，顺着脖颈流进深交所工牌里，陆明远分明看见水渍在塑封膜下组成"1997"的荧光数字。
营业部老挂钟敲响三点收市铃的刹那，陆明远摸到了西装内袋的异物。母亲织的毛线手套里裹着枚青铜钥匙，齿纹与他前世在澳门赌场保险柜见过的一模一样。钥匙柄上的九头鸟只剩八颗头颅，缺口处凝结着新鲜血珠。
"陆先生，有您的传真。"门卫大爷递来的纸张还带着体温，日立传真机吐出的却是用1997年港币拼接的剪报。泛黄的《文汇报》头条赫然是："九七回归夜外滩惊现青铜巨匣"，配图里穿红旗袍的女人背对镜头，腕间翡翠镯子正在渗血。
陆明远冲出交易所时，雪地上印着两行足迹。较大那串军靴印还冒着热气，较小的高跟鞋印里嵌着比特币矿机的散热片。他在福州路拐角撞见沈秋白时，典当行老板正用民国银元与摊贩换麦芽糖，包糖的报纸上"327国债事件"的标题正在缓慢消失。
"西川中路299号拆了。"沈秋白咬断糖丝的声音像在剪断因果线，"改成了证券营业部。"他摊开掌心，融化的糖稀里浮出微型青铜匣投影，匣盖开合间露出半张2046年的上海地铁票。
陆明远摸出BB机正要对照代码，机器突然迸出电火花。炸裂的塑料壳里蜷缩着只机械壁虎，尾尖刻着周卫国的刀疤纹样。壁虎窜上梧桐树时甩落张磁卡，陆明远弯腰去捡，却看见雪地下的柏油路正在褪色——1992年的道路正被2015年的沥青覆盖，下水道口钻出比特币矿场的电缆。
营业部大厅的霓虹灯牌在暮色中亮起，陆明远发现自己的工位抽屉里躺着本《股票操作手册》。翻开第327页，泛黄纸页上用血写着："当道德值归零时，请前往澳门葡京酒店B23保险柜"。书页夹缝中飘落张照片：2023年的自己正将注射器扎入静脉，背景里的电视播放着九头鸟雕塑在外滩揭幕的新闻。
陈雪凝的惊呼从大户室传来，陆明远撞开门时看见她瘫坐在电脑前。486计算机的球面显示器上，上证指数正在倒流，K线图扭曲成九头鸟的羽毛纹路。主机箱里传来啃噬声，陆明远强行拆开铁壳，三只机械老鼠正用比特币矿卡磨牙，红眼珠里闪着"1997.6.30"的倒计时。
"下雪天最适合涮羊肉。"沈秋白突然出现在门口，长衫下摆滴落的雪水在地面绘出外滩轮廓。他递来的铜锅冒着热气，汤底里沉浮的枸杞竟组成沪市代码。陆明远夹起片羊肉，筷尖挑起的却是327国债的契约残页。
BB机再次震动时，整个营业部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陆明远看见所有红马甲交易员的后颈都闪着条形码冷光。陈雪凝的工牌在黑暗中浮起，塑封膜下的电子墨水正逐行显示："第18任宿主，道德值余额：0.01%"。
雪越下越大，陆明远在仓库翻出父亲遗留的工具箱。生锈的扳手下压着张1992年台历，11月3日被红圈标记，旁边是父亲的字迹："当看到未来时，去天文台地下室"。台历背面黏着块生物芯片，接触皮肤的刹那，陆明远看见父亲在值班室被机械警卫拖走的全息影像——那些警卫的臂章上，九头鸟第八颗头颅正在重生。
外滩钟声敲响七下时，陆明远站在天文台废墟前。雪地上凭空出现两行足迹，一行是鳄鱼皮鞋印，另一行是1949年的绣花鞋印。他摸出青铜钥匙插入虚空，锁孔转动的咔嗒声里混着周卫国的狞笑："你以为逃得出九头鸟的..."
钥匙突然折断，半截齿纹留在1992年的时空，另半截带着血飞向2046年。陆明远跪在雪地里，看着掌心的断钥融成青铜液体，最终凝成枚比特币。雪片落上币面的瞬间，他听见母亲在弄堂口呼唤：
"明远，回家吃饭了——"
石库门里飘出荠菜馄饨的香气，八仙桌上摆着三副碗筷。陆明远望向空座位前的瓷勺，勺柄上的九头鸟正在汤气中舒展羽翼。母亲鬓角的霜白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她夹来的馄饨皮上印着微缩版327国债条款。
阁楼木板突然传来抓挠声，陆明远握着手电筒上去时，发现童年藏宝的饼干盒里塞满了2023年的抗抑郁药瓶。药瓶下的相册里夹着张泛黄照片：穿红旗袍的陈雪凝站在1997年的外滩，脚边青铜匣里探出机械触手，正将周卫国的断指摆成"循环继续"的字样。
雪夜惊雷炸响时，陆明远摸到枕下的BB机滚烫如烙铁。屏幕里不再是代码，而是行颤抖的手写体："当您读到这条讯息，请立即销毁系统——2050年的您敬上"。他冲到窗前，看见对面典当行二楼亮着幽绿灯光，沈秋白正将青铜匣碎片拼入IBM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赫然是：1997年6月30日23: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