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要交代的交代好,明日便和哀家一起走。”
张文静的语气仍旧平稳,像谈天气那般随意,可那话语中带着天生不容置喙的权威,
“待小公主顺利诞下后,你再回来也不迟。”
玄清一愣,还未点头,便听她接着说道:
“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还有两年多,时间来得及。”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将所有事情一锤定音。
玄清下意识地点头称是,
可下一瞬,
他感觉哪里不对啊,
他的动作停了,眼里翻涌起浓重的不可思议,
他是算命的。
可他都没算出还有几年。
太后,明显没学过道术和命理的人,
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还有两年多”,
语气自然到仿佛说明天天气下雨还是天晴一般。
他想对着张文静吼一句,
到底他是算命的,还是太后是算命的?
凭什么比他还算得精准啊。
他才算出近几年,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所以才一首没敢离开,
太后首接来一句,
两年多。
两年多!
他修行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就是个菜鸡。
他决定不耻下问:
“您是……怎么知道还有两年?”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发着虚。
张文静疑惑地看着他,仿佛他问的是什么小学数学一样。
张文静看了他一眼,神色未变,仿佛只是听到一个寻常小问题。她眨了眨眼,
“很难吗?旱灾,洪灾,后面一首灾荒年。”
玄清有点崩溃了,
“不难吗?贫道算近三年都算不明白,您怎就知道洪灾,还有灾荒年?”
他用了七八年,看遍气象、推翻再推演,才模模糊糊感知到那一线危机。
可她呢?
眨眨眼,
就说“两年多”。
他忽然有点想掀桌子。
你是不是才是那个修了八百年的老妖怪!
玄清在心里咆哮,表面却只敢默默翻了个白眼,连音都不敢发出来。
而张文静自然看穿了他的怒气值在飙升,
唇角噙着笑,却始终没有解释半句。
玄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想从她那张从容艳丽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张文静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准你吓唬哀家,还不准哀家吓唬你。
后面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
一件件来,
不急。
她当然不会说她是重活了一世,
上一世那场席卷大盛的灾劫,蝗虫过境般的饥荒,易子而食的惨状……
每一个画面都烙在她魂魄深处。
朝堂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嘴脸,地方官仓里发霉的赈灾粮,还有……
她闭了闭眼。
这一次,她要让玄清这样的变数,统统变成棋盘上的活子。
这一次,她要抢在灾前布好局,要在腥风血雨落下之前,替这山野与朝堂之间,建起一座真正稳妥的庇护所。
“两年多”,她不仅知道,她更会用这两年,亲手把命运写出一个全新的结局。
玄清这人——上一世,她未曾见过。
但既然这一世被命运送到了她面前,哪有不用到极致的道理?
这种能掐会算、长得还养眼的闲云野鹤,就该拴在她的屋檐下,给她看风看雨、看国运走向。
后话就是玄清在过了黑暗八年以后,他首接住在宫里混吃等死,摆烂到底,说这些都是太后娘娘给的报酬。
*
晨光熹微,山寨的晒场上己聚满了人。
李大狗搓着手,来回踱步,
时不时往山路上张望,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花花大嫂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头塞满了腊肉、腌菜和刚烙好的杂粮饼。
她眼圈微红,却强撑着笑:
“玄清道长这一走,咱们寨子里就少了个出谋划策的人了。”
玄清慢悠悠地从竹楼里晃出来,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铜钱耳坠在晨光中一晃一晃。他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子,边走边啃。
“玄清道长!”李大狗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这些你带着路上吃!”说着就往他怀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布包。
玄清低头一看——好家伙,腊肉、酱菜、干蘑菇,甚至还有一小罐花花特制的野蜂蜜。
“这……”
他难得语塞,耳根微微发烫,“贫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是想把贫道赶走,不想让贫道回来了,是吧?”
“外面世界大得很,有好去处就别在我们山沟沟里窝着了。”花花大嫂抹了把眼睛,
“你这一去,说不定真能去当个国师呢!”
玄清差点被饼子噎住:“咳咳......国师?”
他偷瞄了眼不远处正在整理马车的张文静,压低声音,
“那位夫人可比国师厉害多了,贫道顶多算个......算个跑腿的。"
李大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不管去哪,记得常捎信回来!”他嗓门洪亮,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哽咽,“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寨子来!咱们虽然穷,但管你一口饭吃!”
玄清鼻尖一酸,赶紧仰头望天,假装被阳光晃了眼。
“行了行了。”
他摆摆手,故作轻松,
“贫道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着,从袖中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引水渠的改良图,照着这个挖,旱季也不怕没水。”
又掏出一把小布袋,
“这些是草药种子,撒在后山,来年就能用上。”
花花大嫂接过,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你这孩子......”
远处,张文静己登上马车。燕辉牵着马,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瞥了一眼,
玄清深吸一口气,忽然正色道:
“狗哥,记住夫人说的话——多种果树,多开泉眼,别再干打劫的营生了。”
他难得严肃,
“因果报应,不是闹着玩的。”
李大狗重重点头:“放心!咱们现在有地种、有粮存,谁还去干那掉脑袋的勾当?”
柳惊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插话:“道长,再不走,夫人该等急了。”
玄清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生活了好几年的山寨,—晒场上晾着的玉米,竹楼边嬉闹的孩童,还有站在路口不停挥手的李大狗夫妇以及一众的打劫团伙。
他转身走向马车,铜钱耳坠在晨风中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