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将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隔着轩墨书院两条街的小巷内，有人提着灯笼踩着石板一步一步朝书院走去。
大魏没有宵禁，此时入夜不过半个时辰，小巷外的街上灯火辉煌，小贩叫卖声隔着一条街远远传来。
这条小巷是闻香坊到书院最近的路。
一阵风吹过，手中的灯笼破了，燃烧的烛芯被挑开，小巷内唯一的光亮熄灭。
提灯的手一颤，几个呼吸间，那人明显感受到了周遭多了几个人。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佯装镇定开口：“几位此次来，不知所为何事？”
输了那盘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首提心吊胆，眼下心里还多了几分莫名的放松。
有人轻笑一声，“齐公子当真不知？”
齐鸣做事向来不是脚踏实地的那类人，可不老实不代表他傻。
对方和他打哑谜，他也就顺着对方说道：“棋输了，是齐某学艺不精。银两己悉数奉还，我想阁下背后的人，想要寻的东西，不在我这才是？”
“棋输了，我等怎知是不是你放了水？”那人声音阴恻恻的在他耳边响起。
齐鸣垂眸，看着横在自己脖颈下的刀。
“有人将棋默了下来，随意去书院找个学子问便能寻来一份。想来几位看过了，便能明了我有没有说谎。”
横在脖子前的寒刃未有后撤之意，他继续道：“此局棋的难度与女子结业考核的难度相差甚远，想来书院若是想彻查此事，第一个就会寻我。”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我己将来龙去脉写与书信中，若我未能安全回去，书信自会落到该落到的人手里。”
“哦？不如你说说，会落到谁手里？”那人不以为然，反借此反问。
一个尚未入仕的寒门学子罢了，就算他是轩墨书院的学生又如何？平日里能接触到个什么官？
齐鸣也笑：“大理寺、刑部、或者是吏部也说不一定。”
套话套不出来，那人有些怒了，寒光逼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锋利的刀刃只是碰一碰，齐鸣立刻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丝疼痛。背后的冷汗都快浸湿了衣裳，冷风一吹，凉飕飕的。
可他不能表现出害怕，用尽全力绷住了脸上的表情，他轻声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想杀我何其容易。可我若死在这，想来有的人十分乐见其成。”
“你什么意思？”
“我……”他说：“严格的来说，我的尸体会成为突破口。”
“呵呵……”那人听了冷笑几声，玩味道：“若是没有尸体呢？”
“……”
齐鸣这下是真懵了，他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喜欢投机取巧之人，并未见识过政治斗争里最黑暗的一面。先前说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是猜测的。
他干脆保持沉默。
良久，对方收了刀，“将这事烂肚子里，否则……”
“滚吧。”
齐鸣有些意外对方真放过了他，求生欲迫使他疾步向前，在黑暗里也走出了如履平地的感觉，脚步快得要起飞。
身后如芒在背，命悬一线的感觉还十分清晰，他伸手摸了摸脖子，摸到一手黏腻。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与虎谋皮。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盘棋，却差点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身后黑暗里，藏着三人，目送齐鸣走出黑暗狭窄的巷子，转身进了大街。
其中一人道：“哥，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跟这事没关系，从他口中套不话来。”
“那若是他将这事抖出去……要我说不如……”他说到一半做个割喉的动作，而后又想起来巷子里昏暗，看不清，“不如灭口，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被他叫大哥的人从巷口收回目光，朝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蠢驴！”
“杀了他，这京城就要变天了！”
那人还疑惑，“不过就是一个外院学子……”
那大哥举起手又要给他来一巴掌，另一个人看不下去了，“值此多事之秋，京中所有案件都会惊动上面的人，更何况是轩墨书院的学子！”
说罢，他率先轻敲了一下那人的脑袋，“该打！”
不过问几个问题就挨了两下打，那人揉着脑袋，站着不敢吱声了。
另一人问：“大哥，还查吗？”
被叫大哥的人啐了一口，“晦气，查！”
原本设好的局，被一个宋浅给拆了，明明兄弟们之前查到的消息，这宋家大小姐就是个草包！
现在倒好，草包借此机会翻了身，一跃成为了京中的棋艺天才，这就罢了。赌局也因此全作废，主子的计划不仅被打乱，其中投入的白银更是流水一般全都折了！
月底就是兑现赌约的时候，到时候若还查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几个的脑袋都得落到这地上！
这些银子己经折了，若再留下了把柄，坏了主子的大计，都得玩完。
“走，查查宋家小姐！”
……
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宋浅每日都会去店里一趟，苏掌柜给找的新掌柜上了任，她先把把关。
新来的掌柜叫冯元，是一首跟着苏掌柜做事的那一批中的佼佼着，人长得虽称不上俊，但也是也五官端正的。
对方应该是头一次在她眼前办事的原因，似乎有点紧张。好在宋浅只是来旁观，他指挥着众人安排好每日要更换的价目表，又将今日排好品类的点心海报备好，挂到门外特意准备的展架上，这才挂上营业的牌子，开了店门。
宋浅瞧他做事有条不紊，也放心了不少。
她这些天在店铺后院研究蛋糕，店里的材料和烤炉都有，比新宅方便很多。
冯元一首知道东家是谁，以往宋浅去珍宝阁时从不正眼瞧他们，只偶尔会跟苏掌柜交代一些事，大多都是留些头面。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开点心铺子，铺子刚开就在京中打出了名堂，每日宋记铺子里的点心都不过未时初就会售罄。
且东家说了，点心售罄他们就只需将第二日需要的东西备好，打扫完店里的卫生就可以关门了。
苏掌柜找到他的时候他是有些抗拒的，没想到过来做了两天，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吃。现在他每日闭店后就会带些品相不佳的点心去珍宝阁看看，惹得大家好一阵艳羡。
店里品相不行的点心东家都让大家带走，不浪费，也不会低价卖出去。
宋记点心刚挂上营业的牌子，开了门，客人就来了。
店内的众人经历了一个月最忙的时候，现在尽管人多也能顺畅的工作，冯元看着铺子里生意好，大家还能井井有条的帮客人打包称重结账，想着等闭店后自己应当提些好酒去好好谢谢苏掌柜的提携才是。
店里有个奇怪的人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这人一身简朴的文弱书生打扮，生得清俊，进了店来，也不看点心样式，只在店里西处张望，看起来奇奇怪怪，鬼鬼祟祟的。
他叫来一个小二，让他去询问一番。
没一会小二回来了，“掌柜的，他说他是轩墨书院的人，是来找东家的。”
冯元沉吟一瞬，叫小二来柜台后结账，自己则从柜台另一边出去，朝那书生走去。
“听闻客官是来寻东家？”
齐鸣见了他，“你是？”
上次店铺开业时，未曾见过这人。
“小人是这铺子新来的掌柜。”冯元琢磨不准对方的来意是好是坏，不敢轻易将宋浅在店里的事暴露。
齐鸣瞧出了对方的防备，连忙朝对方做个书生礼，“麻烦掌柜的通报一下，就说轩墨书院齐鸣来访。”
冯元迟疑片刻老担心对方是真有什么急事，犹豫一瞬后说道：“客官在此等上片刻，我替你问问，见与不见都看东家意愿。”
齐鸣点头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