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林婉娘刚把最后一把辣椒苗埋进土里，正准备回屋煮早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林志远神色慌张地推开门，脸上没了往日的朝气，反倒带着几分疲惫和不安。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林婉娘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铲子，走过去给他倒了一碗热水：“怎么了？一大早就这副模样。”
林志远接过水碗，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水面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姐，我……我昨晚回家，爹又输了钱，还把娘的药钱也赌进去了。”
林婉娘心头一沉，手指微微收紧。
“娘现在发烧不退，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林志远声音哽咽，“我求了村里的大夫，他说再不吃药恐怕要落下病根……可我们家，己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婉娘沉默地看着弟弟，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道父母的为人——父亲嗜赌如命，母亲懦弱无能，这些年靠着她在外辛苦挣来的几文钱勉强过活。可她自己也是从死里爬出来的，西个孩子嗷嗷待哺，每一分银子都要精打细算。如今弟弟突然上门求助，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先别急。”她缓缓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家里还有多少存粮？”
“半升糙米都没到。”林志远红着眼眶摇头，“昨天晚上，娘咳得厉害，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就偷偷拿了你上次给我的二十文钱买了点药。”
林婉娘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你做得对。”
她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最底层的一个木盒，里面是她这些日子攒下的几块碎银，总共不到五两。
她从中取出三两，放在桌上：“拿去给娘抓药，再买些米面回来。”
林志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愧疚：“姐，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听我说完。”林婉娘语气平静却坚定，“但我有个条件。”
林志远怔住，默默点头。
“从今往后，你正式加入我的事情。”她看着他，“每天清晨去山里采香草、野菜，傍晚回来帮我记账、理货。我会按天给你工钱，这样既能贴补家用，也能让你学点本事。”
林志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目光柔和了些，“你想读书，想考功名。但眼下，你得先活下去，才能谈未来。”
林志远低下头，眼圈泛红，却用力点了点头。
当天傍晚，林婉娘便带着林志远熟悉了采集流程，并亲自教他辨认几种常见的香草：薄荷、紫苏、香薷、马齿苋……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气味和用途。
“这个是花椒，可以晒干后磨成粉，做辣味菜肴用。”她指着一小袋刚晒好的果实说道。
林志远认真地记下每一个细节，偶尔还会提出自己的疑问。
“姐，你觉得以后能不能把这些香料做成调料包？像市面上卖的那种五香粉一样，方便携带。”
林婉娘眼前一亮，嘴角微微扬起：“你倒是有点脑子。”
林志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中多了几分自信。
晚饭时，林婉娘破天荒地炒了个鸡蛋，又做了碗香喷喷的河螺豆腐汤。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吃饭，林志远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饭后，阿福主动收拾碗筷，阿强拉着林志远问起了书上的字，阿兰和阿柔则在灯下缝补衣裳。
林婉娘站在门口，望着屋内温馨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这一晚，她难得没有熬夜整理账本，而是早早地上了床。
夜深人静，她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翻书的声音，那是林志远在温习功课。
她轻声说了一句：“好好念书，其他的事，姐替你想办法。”
第二天清晨，林婉娘还没起床，就被外面的响动惊醒。
她披衣起身，推开房门，只见林志远己经背着小篓出门了，脚上那双旧布鞋踩在泥路上，脚步虽有些颠簸，却格外坚定。
她站在门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弟弟真的能成为她的助力。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村口转弯处，林志远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老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写满笔记的小册子，咬了咬牙，转身快步消失在晨雾之中。
远处，一只乌鸦掠过枝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
风起云涌，暗流悄然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