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日的镇北侯府浸在桂花香里,柳如芸望着兄长胸前的红绸花,忽然想起前世他在北疆雪地拜堂的模样——那时战火未歇,喜服上还沾着血渍。此刻廊下的灯笼映着圆月,她忽然轻笑一声,替柳云舟整了整腰间的玉带:“大哥今日可是新郎官,怎的比上阵破敌还拘谨?”
柳云舟耳尖泛红,指尖着袖口的雪梅刺绣——那是武明玥耗时三月绣的,针脚间藏着江南的细雪。远处传来花轿的唢呐声,混着街头的猜灯谜声,他忽然望向妹妹发间的木樨花:“阿芸,等你成婚时,大哥把北疆的月亮摘下来给你当聘礼。”
“大哥这话哄三岁孩童呢。”柳如芸挑眉,忽见花轿落地,喜娘扶着盖头下的武明玥走来。她身着绣着并蒂莲的月白婚服——因着柳云舟说“不愿她被红绸缚住”,外披白狐毛大氅,发间的雪梅玉簪缀着珍珠流苏,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拜堂时,柳如芸望着兄长掀起盖头的手微微发颤,烛火映着武明玥眸中流转的月华,忽然想起前世她倒在血泊中,攥着兄长的袖角说“还没看过长安的月亮”。此刻桂花瓣落在红毡上,她听见兄长低声道:“明玥,以后每年中秋,咱们都在侯府摆桂花宴。”
“一拜天地——”
喜娘的声音混着夜风掠过,柳如芸忽然看见西皇子立在月洞门旁,墨色长袍绣着暗纹桂花,袖中露出半截银镯——那是她昨夜塞给他的“赏月信物”。他指尖转着枚木樨花,对上她的目光时,忽然轻笑,眼底映着满院灯火。
“二拜高堂——”
武明玥望着空着的父母席位,鼻尖发酸。柳云舟似是察觉,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往后我便是你的靠山。”他的声音混着远处的丝竹,像片落在心尖的月光,“江南的月,北疆的雪,咱们一起看。”
“夫妻对拜——”
盖头轻扬,武明玥望着柳云舟眼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初遇那日他在雪地里舞枪的模样。此刻他卸了铠甲,发间别着她送的雪梅发绳,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枪茧:“侯爷可还记得,你说我穿月白像雪梅?”
喜宴摆在校场,众人围坐赏月。柳如芸躲在拴马桩旁啃桂花糖,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雪松气息。西皇子倚着桩子坐下,指尖递来块酥皮月饼:“镇北侯的妹妹,躲这儿偷嘴呢?”
她望着他腰间新佩的玉珏——刻着“云”“玥”二字,是兄长托他从西域寻的。月光落在他眉梢,她忽然想起前世他战死前寄来的信:“阿芸,替我看看中秋的月。”指尖攥紧月饼,她忽然轻声道:“以后每年中秋,咱们都来校场烤肉好不好?”
西皇子一怔,随即低笑出声,指尖替她拂去嘴角的糖渣:“好,再让追风马驮着桂花酒,咱们醉倒在月光里。”他忽然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支嵌着月光石的木樨花簪,“中秋贺礼,比北疆的星子还亮。”
校场角落的月洞门后,柳如烟攥着帕子望着席间的热闹。指尖绞紧绣着并蒂莲的绢布,她忽然想起今早替嫡姐整理喜服时,武明玥笑着说“如烟妹妹若是喜欢,下次替你绣双桂花纹的鞋”——可她此刻盯着兄长替武明玥簪花的模样,只觉得喉间发苦。
“三小姐怎的躲在这儿?”侍女小桃抱着新烫的披风赶来,见她脸色发白,忙道,“夫人让您去前席吃月饼,西皇子还让人送了西域的葡萄干呢。”
柳如烟望着自己腕间的玉镯——那是嫡姐去年生辰送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太子前日说的“如烟穿月白最衬肤色”,指尖无意识着帕角:“你先去,我...想吹会儿风。”
夜风裹着桂花香吹来,她忽然听见嫡姐的笑声从校场中央传来,混着西皇子低低的说话声。抬眼望去,柳如芸正靠在西皇子肩头,发间的月光石簪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太子东宫那盏她永远够不着的琉璃灯。
“原来镇北侯府的庶女,竟躲在这儿吃味?”熟悉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柳如烟猛地转身,见太子斜倚在朱漆柱旁,指间转着枚金叶子,“怎么,看着兄长娶了心上人,眼红了?”
她身子一僵,指尖的帕子几乎被攥碎。太子今日穿了身月白长袍,腰间的玉珏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极了他看楚怀霜时,眼底藏着的那抹莫测。“殿、殿下怎会在此?”她福了福身,耳尖却红得比灯笼还艳。
太子轻笑,指尖挑起她的下颌,指腹擦过她眼角的胭脂:“来瞧瞧镇北侯的喜宴——顺便,看看你。”他忽然凑近,热气扫过她耳畔,“怎么,比起武明玥的风光,是不是觉得...做个庶女,终究差了些?”
柳如烟望着他眼中似笑非笑的光,忽然想起嫡姐说的“莫要轻信男子的温柔”。可此刻月光落在他发间,右眼角的泪痣泛着红,竟让她想起昨夜他替自己盖被子时,指尖触到的、难得的温柔。
“殿下说笑了,如烟安于庶女身份。”她轻声道,指尖却悄悄攥紧了他的袖口,“只是...今日见兄长与嫂嫂琴瑟和鸣,忽然羡慕起‘真心’二字——不知殿下与楚姐姐成婚后,可会有这般温情?”
太子一怔,指尖忽然松开她的下颌。远处传来喜娘催新人入洞房的声音,他望着柳云舟揽着武明玥离去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指尖弹了弹她的额头:“小傻子,朝堂婚姻要什么真心?不过是...”话未说完,却忽然转身离去,衣摆扫过她的裙角。
柳如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还留着他触碰的温度。帕子上的并蒂莲被揉得发皱,她忽然想起嫡姐发间的木樨花——原来有些光,生来便属于嫡出的姑娘,而她这朵藏在阴影里的小花,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望着月亮,偷一点微弱的暖。
校场的灯笼渐次熄灭,柳如烟摸着腕间的玉镯,忽然轻笑一声。月光落在她发间,替她镀上一层银边,像极了太子方才眼中转瞬即逝的温柔——或许庶女的命,本就是在夹缝里求存,可至少此刻,她曾离那束光,那么近。
而在婚房内,柳云舟替武明玥卸下钗环,指尖触到她发间藏着的、半朵干花——那是她初到侯府时,从校场捡的雪梅。“明玥可知,你藏花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偷藏我枪穗的小丫头。”他忽然轻笑,将她揽进怀里,“往后不必再藏,你的心意,我都懂。”
武明玥望着他眼中的柔光,忽然想起角落处闪过的、柳如烟的身影。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她忽然轻声道:“侯爷,明日让如烟妹妹来我院里吧——我新得了套江南的胭脂,最衬她的肤色。”
柳云舟一怔,随即点头,指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好,明日让她跟着你学绣雪梅——镇北侯府的姑娘,不该躲在角落里。”
夜风掀起窗纱,柳如烟望着婚房内的烛火,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指尖触到帕子上的湿痕,她忽然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靴尖碾过地上的桂花瓣——或许这就是命吧,可哪怕做不成月亮,她也要做一颗星星,哪怕微弱,也要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闪着独一无二的光。
校场的桂树在风中轻摇,落下的花瓣覆在柳如烟的脚印上,像一场无声的安慰。柳如芸靠在西皇子肩头,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懂了重生的意义——不是改写命运,而是让每个重要的人,都能在团圆的夜里,握住属于自己的光。
这一晚的中秋喜宴,像块浸了桂花蜜的酥糖,甜而不腻,暖而不烫。有人握住了真心,有人在阴影里挣扎,有人望着月亮,有人追逐星光——中秋的月光,终究是公平的,它照亮每一个角落,也让每一份心事,都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