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时,西皇子府的朱漆大门张灯结彩。柳如芸立在廊下,望着庭院中穿梭的仆役搬运红绸,怀中的小念棠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奶声奶气道:“娘亲,好多灯笼......”她还未及应答,苏逸风匆匆走来,腰间新换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皇帝昨日“赏赐”的成婚贺礼。
“陛下旨意,三日后户部侍郎之女温明珰入府为侧妃。”苏逸风声音低沉,伸手想触碰妻子,却见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柳如芸望着远处正在晾晒嫁衣的绣娘,指尖无意识着袖口的雪棠刺绣——七日前,这里还回荡着柳如烟的笑声。
成婚当夜,喜烛摇曳。温明珰掀开红盖头,鎏金护甲轻叩妆奁,铜镜里映出她勾人的笑意。门外传来脚步声时,她己褪去繁复嫁衣,只着一件月白寝衣斜倚床头。“殿下终于来了。”她娇笑着迎上去,“陛下让你我今日圆房,可还记得?”
苏逸风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她刻意展露的春光,冷淡道:“知道了。”说罢,他转身吹灭几盏烛火,屋内顿时暗了几分。温明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主动凑上前,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苏逸风避开她的触碰,动作生硬而敷衍。整个过程中,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脑海中却不断闪过柳如烟惨死的画面,以及柳如芸得知消息时绝望的眼神。不过片刻,他便草草结束,起身整理衣衫,全然不顾温明珰未餍足的神色。
“殿下这是何意?”温明珰娇嗔道,眼中却满是阴鸷。
“本王累了,你歇着吧。”苏逸风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房,独留温明珰攥紧锦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苏逸风,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算这笔账。”
暗处,柳如芸攥着从刺客身上搜出的密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三日前抓住的内务府暗卫在酷刑下招认,温家与宜城贪墨案早有勾结。她望着屋内纠缠的身影,雪棠短剑在月光下泛起寒芒——这场联姻,分明是皇帝插向西皇子的又一把刀。
更漏声里,温明珰倚在窗前轻笑。她将密信卷成细条塞进鸳鸯香炉,火苗瞬间吞噬了“己入府,可动手”的字迹。远处传来小念棠的啼哭声,柳如芸匆匆奔向厢房的身影落入她眼底。“柳姑娘,”她对着夜空低语,“这王府的夜,才刚刚开始呢。”
次日清晨,阳光斜照在正院的青石板上。温明珰身着茜色织金襦裙,手持鎏金缠枝莲纹手炉,袅袅婷婷地踏入柳如芸的寝殿。她盈盈一拜,声音甜得发腻:“给姐姐请安,昨夜未曾侍奉好殿下,还望姐姐莫要怪罪妹妹不懂事。”说罢,眼角余光扫过柳如芸鬓边素雅的银簪,唇边笑意更浓。
柳如芸端起茶盏轻抿,茶汤映出对方腕间皇帝亲赐的翡翠镯子。“妹妹客气了,”她放下茶盏,目光如刀般剜过温明珰,“只是这府里规矩,侧室需晨昏定省。若妹妹觉得辛苦,”她顿了顿,指尖轻抚过案上的雪棠剑,“大可禀明殿下,回温府享清福去。”屋内气氛骤冷,温明珰攥紧手炉的指节发白,面上却仍维持着笑意:“姐姐说笑了,妹妹定当恪守本分,永侍殿下与姐姐左右。”
此时,小念棠跌跌撞撞跑进来,扑进柳如芸怀中。温明珰弯腰想去抱孩子,却被柳如芸侧身避开。女童睁着大眼睛,突然指着温明珰的钗子奶声奶气喊道:“像毒蛇!”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温明珰僵在原地,柳如芸温柔地捂住女儿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童言无忌,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只是这府里啊,最见不得藏着毒的东西。”
同一时刻,北疆的寒风卷着砂砾扑打在军帐上。柳云舟扯下染血的绷带,望着地图上被标红的“黑风峡”——三日前,他在此处遭遇西戎精锐与神秘黑衣人的夹击。武承霄捧着刚截获的密信冲进来,信纸边缘还带着血迹:“大哥!信鸽是从京城温府方向飞来的,里面......”他突然噤声,看着柳云舟从怀中掏出半块焦黑的布片,与信中“西皇子侧妃己就位”的字迹重叠。
柳云舟将布片按在烛火上,火苗瞬间蹿起。“告诉裴铭,”他握紧腰间的雪棠玉佩,寒芒闪过眼底,“密切监视温家动向。等这场雪停了......”帐外狂风呼啸,将未说完的话撕碎在空中,唯有“镇北”军旗在漫天飞雪中猎猎作响,似在呼应千里之外那场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皇宫校场内,玄铁打造的“羽麟卫”大旗猎猎作响。皇帝负手而立,看着新任统领霍川身披黑金铠甲,单膝跪地接过虎符。此人面容冷峻,左眼处一道狰狞疤痕从眉骨蜿蜒至下颌,正是当年在宜城屠杀赵承渊夫妇的神秘首领。“从今日起,西皇子府内外、北疆军情,事无巨细皆要向朕禀报。”皇帝把玩着温明珰新贡的羊脂玉扳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有差池,羽麟卫的刑具,你该不会陌生。”霍川叩首时,袖中滑落半枚染血的雪棠玉佩——那是斩杀柳如烟时从她身上扯下的战利品。
江南烟雨楼内,沈清梧将密报狠狠摔在桌上,鎏金护甲在木案上划出刺耳声响:“裴铭!你竟敢擅自调动暗桩监视羽麟卫?谁准你这么做的?”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藏不住的怒意与担忧。裴铭垂眸望着案上沾染血渍的狼毫笔,那是他冒死从霍川身上扯下的物件,低声道:“赵承渊夫妇的死、柳云舟遇伏,都与羽麟卫脱不了干系。”
“你明明知道霍川是皇帝新宠,此举会让烟雨门陷入险境!”沈清梧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却在触及他眼底血丝时,手劲不自觉软了下来。裴铭抬起头,目光灼灼:“七年前,我没能护住阿依娜;如今,我不能再让柳家的血白流。”他顿了顿,伸手轻轻覆上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清梧,你说过烟雨门只忠于真相......”
沈清梧浑身一震,记忆突然闪回年少时,两人在血雨腥风中许下的誓言。她别过脸,强撑着冷硬语气:“下不为例。”却没有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窗外细雨如丝,将两人的身影笼在朦胧水雾中,唯有裴铭腕间那截褪色的雪棠红绳,在烛火下轻轻晃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情愫与并肩而战的决心。
深夜,西皇子府的主院内一片静谧,唯有柳如芸的寝殿还亮着微弱的烛光。苏逸风推开房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凝滞的冷意。柳如芸背对着他,正给熟睡的小念棠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又专注,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如芸……”苏逸风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柳如芸缓缓起身,转过身时,眼神冷漠而疏离:“殿下深夜前来,可是侧妃那边招呼不周?”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字字带着嘲讽。
苏逸风心头一紧,上前几步,想要解释:“今日之事,实属无奈。陛下旨意难违,我……”
“无奈?”柳如芸打断他的话,眼眶微微泛红,“赵大哥和如烟惨死,温家摆明与凶手勾结,可你却还要遵旨与温明珰圆房!你可知,我今日看着她得意洋洋来请安时,心里有多恨!”她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与悲痛,微微发颤。
苏逸风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迅速躲开。“我这么做,是不想让皇帝起疑,以免打草惊蛇。”他急切地说道,“只有稳住局面,我们才能有机会查清真相,为如烟他们报仇。”
“稳住局面?”柳如芸冷笑一声,“那你是否想过我的感受?看着自己的丈夫被迫与仇人之女同床共枕,我该如何自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滑落,“在你权衡利弊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刻,心疼过我?”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小念棠均匀的呼吸声。苏逸风望着妻子泪流满面的模样,满心愧疚,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他知道,再多的解释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而他们之间,己经横亘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不知何时才能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