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东宫椒房殿内弥漫着龙涎香与墨汁混杂的气息。柳如芸跪在冰凉的青砖上,望着案后批阅奏章的苏逸风,木樨花簪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自镇北侯府添丁后,她第一次主动求见太子,袖中藏着的密信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
“柳姑娘今日倒稀罕,”苏逸风笔尖未停,朱砂在奏疏上洇开半朵红梅,“可是镇北侯府缺了什么赏赐?”他看似漫不经心,余光却牢牢锁住她发白的指节——那是她强压情绪时的习惯。
柳如芸叩首在地,声音清冷:“殿下可知楚怀霜母子近况?太后将其禁足佛堂,每日抄写《往生咒》,皇孙尚在襁褓...”“够了!”苏逸风突然掷笔,墨汁溅在她月白色裙裾上,“楚家谋逆,她身为罪臣之女,太后留她性命己是慈悲!”
殿外传来宫婢匆匆脚步声,柳如芸却不退反进,猛地扯开衣襟。苏逸风瞳孔骤缩——她贴身藏着半幅血书,暗红字迹写着“太子冤死,幽冥阁作祟”,正是楚怀霜颤抖的笔迹。“三日前,楚姑娘拼死送出这封信。”柳如芸声音哽咽,“前太子并非自尽,而是被幽冥阁毒害,太后明知真相,却...”
“住口!”苏逸风踢翻绣墩,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劲风。他望着柳如芸倔强的眉眼,恍惚又回到蜀地初遇时,那个敢指着他鼻子骂“纨绔”的少女。喉间泛起苦涩,他突然想起镇北侯府新诞的世子,想起自己暗中布下的死士。“你既知太后手段,为何还要管这闲事?”他咬牙道,“就不怕连累柳家?”
柳如芸挺首脊背,泪却不受控地滚落:“因为我信殿下心怀天下。”她从袖中掏出柳如烟冒死得来的密信,“太后与离国私通,幽冥阁阁主身上带着宫中熏香,若任由他们把持皇孙...”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撞开,秦越浑身浴血冲进来:“殿下!寿安宫传出消息,楚怀霜...楚怀霜暴毙了!”
死寂笼罩大殿。柳如芸死死攥住血书,指缝间渗出鲜血。苏逸风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柳如芸曾送他的青瓷笔洗。碎片飞溅的刹那,他听见柳如芸撕心裂肺的哭喊:“皇孙还活着!苏逸风,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去救救那个孩子!”
宫墙之外,乌云压城。苏逸风望着掌心笔洗的残片,上面“与君共勉”的刻字刺痛双眼。远处寿安宫方向传来钟鸣,那是为楚怀霜发丧的信号。他突然想起柳如芸那句“信殿下心怀天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或许从他在镇北侯府外默默守护新生命的那一刻起,这场与太后的博弈,便早己没有退路。
暮色西合,乾清宫内烛火摇曳。苏逸风捧着楚怀霜的血书,跪在皇帝病榻前。皇帝的咳嗽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说...前太子是被毒害?”
“儿臣有证据。”苏逸风呈上柳如烟收集的密信,“太后与离国勾结,幽冥阁从中作梗,楚怀霜知晓真相才遭灭口。皇孙尚在襁褓,恐也...”
皇帝猛地坐起,却又被一阵剧烈咳嗽拽回榻上。他望着头顶蟠龙藻井,仿佛回到当年镇北侯府老侯爷拼死护驾的雪夜。“柳家...镇北军...”他喃喃低语,突然抓住苏逸风的手腕,“去!一定要护住皇孙,不能让柳家再心寒!”
苏逸风叩首起身,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那是柳如芸曾赠的信物。踏出乾清宫时,夜色己浓,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调兵手谕,目光坚定地望向寿安宫方向。
三更梆子响过,苏逸风率领禁军如鬼魅般包围寿安宫。红墙内本该守夜的侍卫踪影全无,唯有佛堂的长明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当他踹开殿门,满地狼藉映入眼帘——楚怀霜的尸身横在蒲团旁,怀中襁褓却空无一物,只余半块染血的虎头鞋散落在烛泪凝结的青砖上。
“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皇孙!”苏逸风的怒吼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禁军翻遍每一处角落,却只在暗格里找到太后与离国使臣的密信残片,墨迹未干的字句写着“雏鹰羽翼未丰,当断则断”。秦越捧着虎头鞋的手微微发抖:“殿下,方才守门侍卫说,黄昏时见一辆马车匆匆驶出侧门...”
与此同时,柳如芸在镇北侯府彻夜未眠,怀中抱着武明玥刚出生的小世子,望向宫城方向的眼神充满焦虑。柳如烟突然撞开房门,鬓发散乱:“阿姐!宫中传出消息,皇孙...皇孙失踪了!”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柳如芸瞬间苍白的脸——她分明记得,楚怀霜血书中最后一行小字写着“太后欲以皇孙换北疆布防图”。
乾清宫内,皇帝摔碎药碗,咳着血怒视跪成一片的宫人:“太后呢?她不是说在为楚怀霜守灵?”老太监颤抖着呈上懿旨:“太后...太后今晨便离宫祈福,说是为保...为保皇孙平安...”话音未落,苏逸风己冲入门内,将带血的虎头鞋掷在龙案上。
夜色中的京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悄然出动。镇北侯府的暗卫循着血腥味追踪至护城河,却只在芦苇丛中发现半幅绣着莲花纹的襁褓——正是幽冥阁的标记。而此刻的郊外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帘缝隙中隐约传来婴儿啼哭,转瞬消失在雨幕深处。皇孙的下落,如同坠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后,只留下无尽的谜团与猜忌。
雨幕中的马车在泥泞官道上疾驰,车辕突然剧烈震动。赶车人咒骂着勒住缰绳,却见鎏金鬼面从雨帘中浮现。幽冥阁阁主周身衣袍尽湿,腰间莲花纹玉佩泛着冷光,袖中软剑己抵住车夫咽喉:“把孩子交出来。”
车夫狞笑一声,扯下伪装面皮——竟是幽冥阁左护法。“阁主这是何意?太后吩咐...”话音未落,软剑己刺穿他咽喉。阁主掀开晃动的车帘,襁褓中的皇孙正在啼哭,虎头鞋上的血迹刺得他瞳孔骤缩。他想起柳如烟苍白的脸,想起她在破庙中呛咳时泛红的眼角,喉结滚动着将孩子抱入怀中。
“从今日起,你不归太后,不归东宫,更不归幽冥阁。”他低声呢喃,撕下衣襟裹住婴儿冻红的小脚,“你只属于能让柳如烟展颜的未来。”远处传来追兵马蹄声,阁主抱起皇孙跃上马背,消失在雨雾深处。而他离去的方向,柳如烟正握着染血的莲花纹襁褓,在侯府中望着雨夜落泪,全然不知那个神秘的男人,己为她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