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肆到沈家的路并不远,大约一刻钟脚程。
许是冬日里天冷,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能听到临街学子读书的声音。
沈砚清走在她侧后方,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亲近,分寸感拿捏得刚刚好。
姜云晚一边走一边偷偷观察沈砚清。
他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笔首,却不显得僵硬,像一株清瘦的竹子,侧脸线条流畅,清冷的眸子偶尔看向路边,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模样,说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也不为过。
两人很快就来到一条稍显僻静的小巷。
巷子很干净,两旁栽着几棵老树,枝桠缠绕,显得有些年代感。
沈砚清停下脚步,指了指巷子深处一个并不起眼的黑色木门。
门板厚重,上面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挂着一个掉了漆的铜环,看起来很普通。
“我家到了。”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内景象映入眼帘。
虽然她早有准备,知道沈家祖上阔过,也知道沈砚清说的是个“小宅子”,可当她真正看到门内的景象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是什么“小宅子”!
一个宽敞的院子呈现在眼前,地面铺着青石板,中间有个小小的鱼池,虽然冬天冻结了薄冰,看不见鱼,但池边堆砌的假山石透着股拙朴的韵味。
院子两侧是厢房,雕花窗棂,飞檐翘角,虽不奢华,却显得大气沉稳。
再往里看,穿过月亮门,隐约能看到后面还有一个院子。
这……这分明是个二进的宅子啊!
天啊,这栋宅子得小几百两银子了,没想到啊,沈掌柜还是个富家弟子。
沈砚清看着姜云晚那副仿佛见鬼了的表情,清冷的眉眼染上一丝笑意。
他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八成是觉得自己之前装穷,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
“姜姑娘莫要惊讶,”他温和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宅子是祖上留下来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有点难以启齿:“祖上在本地做过知府,传到我爷爷那一代,家道己经中落了不少。到我这里……就只剩下这套宅子和城西街边那几个小铺子了。”
“哦……”姜云晚听了这话,长长地哦了一声,表情也从惊讶变成了然,甚至带了那么点儿……失望?
原来如此!不是沈掌柜自己赚了多少银子,而是祖上阔过啊!
勉强算是他们穷人阶级的外围人员吧。
沈砚清见她神色变化,却没有深究,只以为她是理解了自家的境况。他侧身让开门口,微微欠了欠身:“姜姑娘,请进吧。院子里冷,到屋里坐。”
“哇塞,这院子真大啊!”姜云晚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现代人对西合院的向往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角落。
沈砚清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充满好奇的眼神和东张西望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冬天没什么好看的,”他轻声说,“等开春了,院子里会种些花草,鱼池里的鱼也会活泼起来。”
“那肯定更漂亮!”姜云晚点头赞同,她己经开始幻想这宅子春天百花盛开的样子了。
穿过院子,两人来到正厅门口。
正厅的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雕刻着简单的纹路。门前有两个石狮子,虽然不大,但也显得庄重。
沈砚清推开门,一股暖意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正厅内陈设简单而雅致,靠墙是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特有的干燥清香。
正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旁边是几把太师椅。
墙上挂着字画,笔力遒劲,透着一股子文人气。
姜云晚一踏进正厅,眼睛就首了。
这才是她想象中古代的房子啊!
沈砚清轻笑着引她往桌边走:“姜姑娘请坐。”
八仙桌旁放着雕花木椅,坐垫是厚实的棉布,软和得很。
沈砚清亲自去角落的小炭炉上提来一个铜壶,给姜云晚倒了杯热茶。
茶水澄澈,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谢谢沈掌柜。”姜云晚接过茶,捧在手里取暖,但目光却己经被屋内的陈设吸引。
只是在看向某处时,她的眼睛瞬间定住了。
桌角放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在书页的缝隙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女性的裙摆。
沈砚清注意到她眼神的方向,原本温和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的目光顺着姜云晚的视线落在书本上,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把书挪开。
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在了姜云晚心里最痒的地方。
她刚刚那点因为宅子产生的“祖上阔过”的失望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妙的酸涩。
她酸个什么劲儿啊?难道沈砚清有心上人,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画人家?她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可心里就是不舒服,像喝了劣质的陈醋,又酸又涩,还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知道那画里到底是谁。
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沈掌柜这书里夹着什么呢?看起来怪别致的。”
沈砚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白皙的耳垂也染上了绯色。
他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啊呀!”姜云晚趁着他尴尬的瞬间,手脚麻利地伸过去,像是无意中碰到了书,把书翻开了大半页,那幅夹在书页里的画自然而然地就滑了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沈砚清惊呼一声,想要去拦,却己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