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府门口，望着天际浮云，手中紧握着那封准备寄回家的信。纸张被他反复折叠又展开，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迟疑。他知道，这封信将穿过山岭与尘土，最终落在姐姐林婉儿的手中。她会读它，也许还会在灯下一遍遍地看。
而此刻，在清河州偏远山村的林家小院里，晨光尚未完全洒落，屋檐下的鸡鸣声中，林婉儿己经起身。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厨房的门，怕惊醒了还在熟睡的母亲。锅灶上架着一口旧铁锅，柴火噼啪作响，米香缓缓飘起。她一边添水一边用木勺搅动粥汤，眼神却不自觉地扫向门外的小路。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田埂的声音。
“姐，我饿了。”弟弟林远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只破布缝成的兔子。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林婉儿笑着应道，顺手替他系好衣襟，“吃完饭还得去私塾吧？”
林远点点头：“先生今天要教《千字文》，阿姐，你帮我把书包补一下吧。”
“好。”林婉儿应下，转身从柜子里翻出针线盒。那只书包边角己经磨破，她挑了一块深色碎布贴上去，一针一线缝得极细。她的手指早被顶针磨出了茧子，动作却依旧利落。
母亲端着小米粥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容：“婉儿，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婉儿摇头，“娘快坐下吃饭吧，药也别忘了喝。”
母亲点头，低头啜饮着温热的粥，眼角泛起泪光。自从怀了孩子，她几乎无法下地干活，家中所有重担都压在了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女儿肩头。
林婉儿没有察觉母亲的神情，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口粥留给祖母，然后背起锄头走出院子。
田野里露水未干，她弯腰拔草时，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阳光渐渐炙热起来，她摘下斗笠擦了擦额角，目光落在远处邻居家的田垄上。那家人有三个壮劳力，收成比自家多出一倍不止。
“要是爹能振作些……”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父亲林大川自从科举屡试不第后，便整日郁郁寡欢，连农活也不愿多插手。
她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劳作。手中的锄头一下下砸进泥土，仿佛要把生活的苦涩都埋进去。
傍晚回到家中，天色己晚。她先给祖母喂了药，又为母亲和弟弟盛饭，自己则坐在门槛上吃剩下的冷饭。林远吃完后凑过来，递给她一个皱巴巴的纸片。
“这是什么？”她接过问。
“是阿昭哥写的！”林远眼睛亮晶晶的，“今早私塾先生说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写给我们家的。”
林婉儿怔住，手微微颤抖。她接过纸片，那是半页残破的《千字文》，背面写着一行字：“长姐安好，弟昭近来尚可，勿念。”
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将那纸片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的希望。
夜深人静，林婉儿坐在灯下，继续缝补衣物。她知道，明天还要赶早去镇上卖绣帕，换点铜钱买药。但她的心思早己不在针线上，而是随着那封信飞向了远方。
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吹灭了灯芯。黑暗中，她伸手摸索着重新点燃灯火，眼神却比灯火更明亮。
而在林家村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马蹄踏碎夜色。骑手怀里揣着一封盖着朱印的信件，上面赫然写着：“林婉儿亲启”。
林婉儿并不知道，明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窗棂上时，她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封信——来自弟弟林昭的第一封完整家书。
她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也不知道，那封信里藏着林昭对未来的谋划，以及他对家人的承诺。
她只知道，只要弟弟还在努力，她就还能撑下去。
她放下针线，轻轻合上装着绣帕的包袱，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坚定的笑意。
这时——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