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地界月来飘着细碎流言,说那"过山风"宋督头近日转了性。
这位往日里杀人如割草的活阎王,竟命人将聚义厅张灯结彩,连压箱底的蜀锦都翻出来,说是要办场风风光光的亲事。
"听闻新娘子是前段时间从铁矿里淘出来的。"
"啧啧,你是没看见,当时宋督头亲自将人从屋里抱出来的,那姑娘露出的半张脸比月季还艳三分。"
“可不是,我可是听说宋督头是一见倾心,爱的死去活来,不然也不会发誓要与这女子拜堂成亲,白头偕老。”
“你说大当家会不会就此转了性?”
“切,谁不知道咱家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忘了之前三当家被哪个不长眼的挑了,大当家卡死了过梁山的路,将人头垒在官道旁当路标的事情了?”
躲在树后的周良脸色铁青,忽然现身。
“你是谁····呜呜呜呜····”两个看守要道没去参加婚礼的小卡拉米发愣的时间,便被拖到暗处。
周良黑着脸,顺着二人指的方向,跃上屋檐,朝着装扮最新的房子掠去。
来到门前,周良毫不犹豫一脚踹开,腐臭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数名少女蜷缩在墙角,听闻响动顿时发出细碎呜咽。
她们腕间被一根分叉的铁链锁着,发间枯草与脸上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
"别过来!"有几位忍不住尖叫起来,闭着眼双手在面前胡乱摆动。
最年长的一个姑娘突然尖叫,将不知从哪寻来的碎瓷片对准周良。
她腕间磨破的皮肉渗着血,却仍将其他人护在身后。
周良目光微沉,抽剑斩断了困锁她们的锁链,然后转头,翻身飞上屋顶,继续搜寻目标。
看着屋内小心翼翼探出头的姑娘,周良没有做声,这些都是可怜人,但他如今却没工夫去可怜,周良扔下去一把长剑给带头的姑娘:“顺着此路一首往东走,就是下山的路,不要停,山下自然有人接应!”
“多谢恩公!”
为首的姑娘愣了愣,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她身后的几个姑娘见状,连忙跟着跪下。
周良反手将火折子甩向湘妃帘,火舌窜起的刹那,人己经掠向远处,"莫要耽误时间了,往东边跑!"
姑娘们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位拾起长剑,带头向东跑去。
周良回首望着姑娘们消失的背影,这才落地,黑着脸朝前方人头涌动处奔去。
沿途但凡看见盗匪,都是一剑而过。
今日这里的匪人,都该死!
聚义厅内觥筹交错,红烛将"囍"字剪纸映得血般猩红。
宋督头袒着虬结的胸膛斜倚虎皮交椅,狼头刺青随笑声在烛火下狰狞扭动。他面前的青花瓷盘里堆着烤全羊,金樽美酒顺着络腮胡淌进衣襟,混着脂粉气蒸腾起酒香。
"大当家!外头……外头……"
报信喽啰连滚带爬撞碎门帘,宋督头一只脚踩在桌子上与兄弟们对饮,见状狠狠地拍下酒碗。
不等宋督头拧眉发怒,那喽啰却像感觉不到额角汩汩流血,哆嗦着指向门外:"有个白衣服的疯子……见人就杀……己经……己经就要杀到聚义厅了!"
厅内骤静。
宋督头忽然狞笑着踹翻酒案,金樽玉盏"哗啦"坠地,琥珀色酒液混着酒菜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子大喜之日放肆!"
就在他一把拎起宣花斧缓缓起身,身后喽啰们刀枪出鞘的脆响里,朱漆大门"轰"地砸在青砖地上,木屑混着火星溅上满桌珍馐。
聚义厅内骤然死寂。
霜色身影逆光而立,剑锋垂落的血珠在门槛处洇开朵朵墨梅。
周良抬眼时,聚义厅内的一众人如被定格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苏小姐在哪?"
清冷嗓音劈开满厅酒气,宋督头喉结滚动两下,斧柄杵地的闷响让几个喽啰腿肚子打颤。
他忽然咧开满嘴黄牙,腮帮子肌肉抽搐着挤出笑纹:"少侠说笑,这荒山野岭的……"
"铿——"
寒光掠过宋督头耳畔,斩断他半截虬髯。
飘落的发丝尚未落地,周良己踩着满地狼藉逼至厅前,霜色衣摆扫过散落的金樽玉盏,被剑尖上滴落的鲜血染红。
"我不想再问第二次!"
宋督头瞳孔骤缩,冷汗顺着脊梁沟滑进裤腰,他忽然想起山下官道旁垒着的人头路标,那些人被杀时当和他此时一样无助。
如此绝世高手,纵然满寨子一起涌上去,也不够他一剑杀的。
"在……在后厢房…"
宋督头盯着近在咫尺的剑尖,眼里满是惊悸,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少侠是不是误会了,那娘们儿····那姑娘说她姓周,对!姓周!"
周良持剑的手纹丝未动,剑尖却因肌肉紧绷而发出细微嗡鸣。
他漠然的看了对方一眼,掉头往后厢房走去。
“我没说能动之前,谁敢动一下,就如此桌!”
剑气激起的罡风将喜宴长桌拦腰斩断,满桌酒菜哗啦坠地。
周良看也不看在地的督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后厢房。
他此时既希望能看到苏婉儿,又害怕真的是苏婉儿,如此矛盾的心理,恰如他此时手中的剑,既能杀人,又能救人。
看着两个印着喜字的灯笼孤零零的挂在门前,灯笼下是身子止不住颤抖的喜娘,周良眉头微皱,心中莫名烦躁起来,想也不想的一脚踹开大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如利刃划开绸缎。
他看见床上坐着一位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听见响动,她整个人剧烈战栗起来,宽大喜服下凸起的肩胛骨几乎要刺破绸缎。
周良的视线扫过门楣垂落的褪色绸花,最终定格在她攥着盖头边缘、指节发白的手上——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却还被一根暗红发黑的布条捆着。
周良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挑开束手的布带,指尖捏住盖头一把掀开。
红绸滑落的瞬间,周良呼吸一滞,忍不住失声:“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