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损失,小侍女也懒得追究,她收起信笺道:“此局周公子获胜。”
随后环视一番,见其他三位都面露不服便补充道:"此次试炼所有环节,皆由我家娘子柳大家亲设。诸位若是不服,待试炼结束自可往与之对峙——"
"只是不知李公子,敢不敢当着柳大家的面说这信笺是伪作?"
见他提到柳如烟的名头,韩流三人三人飞快交换眼色,目中闪过一道火热,随即闷哼一声,最终由韩流执扇长揖:"既是柳大家手笔,我等自当心服口服。"
若是诸位无异议,那么现在开始第二局,请诸位才子,以此画赋诗一首,至于胜者,诸位自行判别就是。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都非常人,若是连诗词高低都判别不清的话,怎会有脸来争这西席先生的位置?
侍女接着提醒道:“我家娘子还说,若是诸位诗词得当,她可出面禀请,将获胜的诗词题到此画之上!”
“轰!”
侍女话音一落,原本还算平静三人霎时神情震动,对视一眼,皆撇过脸去,唯有周良依然无所事事,对于画圣之画题诗一事,漠不关心。
几人沉心静气,端坐席中,不过片刻,便见韩流提笔,连周良都不得不敬佩,这相比曹植七步成诗,也差不了多少。
韩流提笔时,羊脂玉佩在腰间撞出脆响,笔锋在宣纸上拖出臃肿墨痕,他瞥了眼周良案上啃了一半的桂花糕,不屑的摇了摇头,笔走龙蛇。侍女见韩流提笔,连忙走到他身后,见他搁笔,才高声唱道:“韩流韩公子赋诗一首,诗名《霜刀令》,寒江披素袍,孤舟载霜刀。蓑笠遮眉眼,独钓雪中蒿。"
张文远见状,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他以扇骨猛击案几,"韩兄好气魄!且看张某这首——"他忽然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甩出斑驳墨点。
侍女赶到张文远身后,见状接着唱道:“张公子诗成,为《江心独钓》,老叟披蓑衣,枯坐钓雪泥。江心浮白盏,笑指雁行低!"
满室飘着墨香味,韩流见张文远诗成,顿时笑道,"韩兄大才,只是这'雪中蒿'可比'雁行低'?"
"自然是韩兄的'独钓雪中蒿'更胜一筹!"张文远以扇骨轻敲案台,待韩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他话音一转道:"只是这'披素袍'三字,倒像是给死人写祭文……"
韩流得意的表情霎时凝固,他轻哼一声道:"张兄这'雁行低'倒是用得妙!只是这'江心浮白盏'的意境,未免太淡了些——倒像是酒肆孩童过家家写的诗,有些配不上张兄的身份了!"
二人谁也不服,正当继续争论,忽听侍女唱道:“李公子诗成,诗题无名,蓑衣斗笠裹残躯,一竿一线一鱼篓。寒风吹破千山雪,独坐船头烫酒喝!"
却是李秀才见二人己然成诗,他心中焦躁,也不顾的还未完善的立意,趁着二人争辩的功夫,终于把自己的这首诗凑出来了。
听到侍女唱罢,原本暗暗较劲的二人对视一眼,忽然齐齐转首,朝着李秀才一顿猛夸。
"不想李兄还有这等返璞归真之妙笔!"
"这'烫'字用得极妙,想是李兄日日与渔樵为伍,方得此等烟火气。
张文远以扇骨轻敲案几,"韩兄所言甚是!李兄这'一鱼篓'的深意,颇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之意,妙呀妙!"
李秀才听得此言,顿时昂首挺胸,未来得及搁下的狼毫在宣纸上甩出得意墨点:"二位谬赞了!李某这'烫酒喝'的意境,原是效仿画圣《醉饮图》中高士,只是..."
“噗····”
李秀才话未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压抑的笑声,抬头一看,就见周良面色古怪的望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叫花子,笑什么?写不出诗来就滚出去,莫在这碍眼···”
周良原本不准备搭理他,但见他如此自以为是,顿时牛劲上来了。
“我笑某人自己垃圾还不自知,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别人随意夸两句,还真当自己天命不凡了!”
李秀才的笑意僵在脸上,手中狼毫悬在半空,一滴浓墨坠在宣纸边缘,恰如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
他后知后觉地转头,正撞见韩流以袖掩唇轻咳,着青瓷杯沿;张文远折扇半展,尴尬偏头,烛火下映得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二位,这乞丐说的····"
李秀才嗓子发紧,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之言。
韩流二人目光却游移向窗棂不敢回答,仿佛那雕花木格上突然生出了绝世文章。
李秀才后槽牙咬得生疼,面上血色尽褪。
他霍然起身,猛地踹开矮几,砚台翻倒的闷响惊得几人回眸。
他怒瞪了一眼韩张二人,嘴角蠕动,终是没有出声,回首正对上周良饶有兴趣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你一个要饭的,也配评点诗文?"
"李某这诗是糙了些,可总比你这辈子都写不出来的强!"
似找到了发泄口,李秀才喷着唾沫星子,指尖几乎戳到周良鼻尖,"你这等只配捧讨饭碗的乞儿,也配提对我们指手画脚?"
韩流执杯的手微微一抖,与张文远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转首。
"李兄息怒。"
"这腌臜叫花子懂什么诗文,怕是连《千字文》都背不全!李兄何苦与他一般见识。"
周良正捏着半块桂花糕,闻言指尖微微发颤,碎屑簌簌落在衣襟上,他盯着李秀才因愤怒扭曲的面容,忽然轻笑出声:"我是不懂。但我只知诗词韵律格调相宜,对仗平仄相偕,用典亦要恰到好处,但是看你这首诗,连基本的工整都未做到,与市井蒙童相比,你强在哪里?"
"放肆!
李秀才张口欲辩,却发现所有引经据典的言辞在周良字字如刀的真理前,都成了精巧却易碎的琉璃盏。
他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好个乞丐诗仙,你倒评起诗词韵律了?李兄这首《无名诗》,纵使粗鄙,好歹是自家肠肚里掏出来的真章。你呢?怕不是连平仄二字怎么写都要现问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