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打着哈哈,对于这劳什子比试,他是一点兴趣也无,掳人过来他本就有些恼火,还让他顶着枪口与这几人比试,他心中更加抵触了。
只是话音未落,耳畔就炸开张文远阴恻恻的冷笑:"周相公莫不是吓破胆了?这便要当缩头乌龟?"
"几位公子天纵奇才,周良自愧弗如。"周良强压着胃里翻腾的酸水,不就是眼红他在樊楼的事情嘛,这些狗东西,还不是想在他身上找点存在感。
"认输?"
李秀才"啪"地将湘妃竹扇拍在案上,扇骨震得茶盏叮当乱响,"你当烟雨楼是菜市口?由得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今若不能让我们心服口服,便从这楼上爬出去!连你讨饭的破碗,都给你碾成齑粉!"张文远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席位,哗啦一声,抽出一张洁白的宣纸。
“别耽误时间了,我可是等着叫你师傅呢,怎么,有师傅不当,非要当孙子?只是不知——”
李秀才冷笑一声,忽然压低声音,"你这肚子里,究竟有几滴墨水?够不够资格当我孙子?"
“开始吧,我们几个就再陪你玩玩!”韩流朝着捉题的侍女点了点头,随即冷笑。
"各位公子且看——"
侍女压根没给周良捂眼睛的机会,反手甩开三尺长的画轴。
"这幅画乃当代画圣吴千秋真迹,诸位公子都是高才,还请仔细赏析,诸位要是能参透画中真意……便算是胜了此局。"
"慢着!"
周良刚要伸手阻拦,侍女己经踩着莲步闪到三丈开外,临了还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个乞丐诗仙,端的没点骨气。
其他三人虽然嘴上说的轻巧,但毕竟都是竞争对手,此时都正襟危坐,一眨不眨的盯着缓缓打开的画卷。唯有周良表情逐渐从疑惑变成惊恐——这水墨洇染的远山,这铅云压顶的色调,这冰面上的小船,还有小船上的蓑衣老翁,连老翁手里那根缠着棕丝的破竹竿都透着熟悉!
"这这这……"
周良突然觉得后脖颈发凉,仿佛回到十年前的小学课堂,正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课本上那幅《江雪》插图上。
此刻画中老翁正冲他挤眉弄眼,连斗笠边沿垂下的霜花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活脱脱就是语文老师用投影仪放大十倍的童年阴影!
他盯着老翁手里那截斑驳的"钓竿",突然福至心灵,这画圣怕不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周公子有何高见?"
小桃红执起紫毫,在画轴边缘轻轻一挑,整幅画卷如云舒卷,将寒江孤影推至众人眼前。
张文远正凝眉观画,闻言冷笑一声,“他一个要饭的,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画圣的真迹,能有什么高见!”
然后以扇骨轻叩案几,在青石案上敲出脆响,"断竿喻壮志难酬,残叶似飘零孤舟,这蓑衣纹路,笔锋如刀刻斧凿,实乃隐喻当世文人不屈的脊梁。"
他斜睨周良一眼,嗤笑道,"倒不像某些乞儿,只识得画中残叶数目。"
李秀才抚掌应和:"张兄所言极是!这七截断竿暗合北斗七星,九片残叶对应九宫,老翁脚下冰裂纹……"他忽然卡壳,求救般望向韩流。
韩流正以拇指腰间玉佩,闻言接道:"冰裂纹自是象征世道艰难。吴大家作此画时,必然是北疆大旱之时,这老翁分明是万千灾民的缩影!"
他忽然转向周良,玉佩穗子扫过案上茶盏,"依我看周公子怕不就是当时大旱逃荒来汴京做乞丐的吧!"
满堂哄笑中,周良正以指尖转着杯盖,百无聊赖地望着房梁,心中将画圣的真实身份猜了一百遍。
他本就无心与几个人比试,看了这幅画后就更没心思了,对于几人的讽刺,他早己做到面不改色,所以随口敷衍的胡诌起来。
"要我说啊……"
"这画圣怕不是闲得无聊,随手涂鸦吧?"
他随手捡起一块桂花糕,掰了半块扔进嘴里,"你们看这老翁,蓑衣破得跟渔网似的,钓竿比烧火棍还磕碜,保准是吴大家半夜睡不着,摸黑画的。"
李秀才闻言大怒,"姓周的你怕是找死,连画圣都敢编排……"
周良翻了个白眼,只要不犯罪,老子皇帝都敢骂!
那侍女望着众人提醒道,诸位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若是没有,婢子这就揭晓答案了。
除了周良以外,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姑娘说答案吧!”
侍女朝着众人盈盈一拜,然后从画轴夹层抽出一页泛黄信笺,上书"午夜梦回,闲作此画!"信笺角落,赫然盖着"丙申年秋"的朱砂印!
侍女将信笺置于青玉案上,朱砂印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不可能!”
李秀才第一个跳起来,身子抖如风中柳絮:"必是伪造!吴大家怎会做此无聊之事?"
他忽然转头瞪向周良,指尖将案几敲得笃笃作响,"定是你与这姓周的串通……"
"李公子慎言!"
仕女柳眉倒竖,广袖拂过案上茶盏,溅起的水珠在李秀才衣襟洇出朵朵墨梅。
"这信笺与画乃是一体,朱印也是吴大家独有,我如何做得了假!"
周良正猛戳自己人中——方才侍女揭晓答案时,他正在吃糕点,冷不丁听见"午夜梦回"西字,惊得整块糕饼卡在喉头。
"姓周的,你确定不解释解释?"韩流对周良怒目而视,对于这样的结果,他绝对无法接受。
"这……这纯属巧合!"
周良以袖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忽见李秀才以方巾裹住信笺,作势要往烛火上燎:"必是妖术!待我烧了这妖笺……"
"大胆!"
小侍女目露寒霜,广袖一挥,于刹那间夺走信笺。
"吴大家真迹也敢毁坏,李公子,当真不要命了?"
李秀才倏然一惊,猛然回过神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惊慌失措的指着周良怒吼道:“都是因为这臭要饭的,才让我乱了分寸,分明是他使得妖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