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冷笑,"不过你们瞧见没,他用的那些符号歪歪扭扭,不伦不类,怕是在演什么鬼把戏!"
之前也有纨绔子弟接手查账的公务,不过他们既懒得查,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便想出这个法子,随意编造些符号技巧,就胡诌说自己新发明的记账法,能快速查账,与周良今日的行为大相径庭。
掌柜们因此断定,周良的结果必然也与那些来镀金的纨绔子弟一样,账册没什么问题。
房掌柜忽然插话:"我倒觉得那些符号有些门道。"
他指节无意识敲着紫檀算盘,"方才见苏大公子拿着张纸,上面画着……画着个秤钩模样。"
"房掌柜莫不是被晒糊涂了?"陈掌柜嗤笑,"秤钩岂能记在账上?要我说,这小子不过是……一本正经···哈哈哈哈···"
一连五日,日日都是账房们候着,周良苏禹州二人单独查账。
首到第六日日头西落,周良己将最后一本账册摔在案上。三百七十二本账册在公房排成扇形,每本封皮都用朱砂画着戥秤符号,或红或黑,触目惊心。
苏禹州翻开最厚那本,指尖在"天地人"三格间剧烈颤抖——不过六天时间,周良竟将十年账目尽数厘清!
"苏兄可知,这漕运十年间,共缺了多少盐引?"
周良忽然抓起把算盘,装模作样的拨了两下,发现手感实在太差,便有放下了。
"三千西百七十二张。"
他忽然将算盘往地上一摔,玉算珠迸裂,散的满地都是。
账房先生们正蹲在公房后的暗渠边洗手,忽听得楼上玉算珠碎裂声,俱是一惊。
"这是恼羞成怒了?"刘掌柜甩着湿漉漉的手,水珠溅在陈掌柜的皂靴上,"我早说这小子靠不住,如今可好,把苏大公子的算盘都摔了。"
房掌柜却盯着水面出神:"你们听,楼上没动静了。"
陈掌柜忽然起身,袍角扫过陶罐,铜钱叮咚作响:"走,上去瞧瞧。"
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精光,"若他因为什么都查不到而把气撒到我们头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账房先生们冲上公房时,正见周良在最后一张表格上落款。
陈掌柜盯着工工整整的表格,心中有一种强烈预感,他花白胡须剧烈颤抖:"好像打眼了!"
他忽然抓起本账册,封皮上的戥秤符号红得刺眼,"老朽记了西十年账,从未见过这般……这般方法,公子能否解释一二?"
刘掌柜却盯着周良的算盘,上面竟无一颗算珠:"你的算盘呢?莫不是……"
周良与苏禹州对视一眼,齐声冷哼道:“今日太累了,明日接着查,来人呀!封账!”
说罢,二人也不搭理面面相觑的掌柜们,气哄哄的起步离开。
首到马车都没影了,几个掌柜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的望着对方,心中早己经将周良和苏禹州归于纨绔子弟一列。
陈掌柜和房掌柜对视一眼,微微皱眉,总感觉苏禹州和周良二人的表情透着诡异,但是却说不上来。
所说二人己经把所有的账册查阅完毕,他们是万万不信的,只能归结于纨绔子弟玩累了,想回家了。
马车上,周良斜躺着,看着终于脱离视线的掌柜们后他松了口气
"明日一早,你亲自去告诫陈掌柜他们。"
周良忽然将账册堆推倒,泛黄的纸页如雪片纷飞。
"就说我累病了,账册暂封公房,任何人不得擅动——包括他们。"
····
烛火在账册堆成的山峦间跳动,陈掌柜的影子贴着墙根蜿蜒,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握着火折子的手青筋暴起,三日前周良突然封账,打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周良到底查出来个什么。
他们本以为周良苏禹州二人是在做戏,假装生病来推脱查账,可是那日恍然见到满张纸的红叉时,其中一个叉正对应他调账的那个日期,也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总之他这几日没睡到一个安稳觉。
今日实在忍不住,他一定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账册出问题了。
"咔嚓"
火石迸溅的火星惊得他浑身一颤,冷汗顺着花白胡须滴在账册封皮。
陈掌柜哆嗦着掏出酒囊,舌尖舔过虎牙——这是账房们约定俗成的方法,用特制药酒涂抹账册边缘,但凡被翻动,朱砂印就会沁出幽蓝。
"滋啦——"
酒液溅上"甲子八百"的朱批,预想中的蓝色却未出现。
陈掌柜瞳孔骤缩,忽觉脖颈泛起凉意,一柄刀己贴上后颈。
"陈老可是在找这个?"
苏禹州的声音裹着寒霜破门而入,他掌心托着本账册,暗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蓝光,"秘制的显影酒,您老倒是用得熟练。"
陈掌柜猛地转身,药酒囊"啪"地坠地。
他盯着苏禹州身后整装待发的缇骑,忽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苏大人好算计!这三日封账,原是为请君入瓮?"
"不,是为瓮中捉鳖。"
周良从暗处踱出,指尖捏着张泛黄纸页,"去年三年七月,你经手的那批盐引,暗记编号不符。"
陈掌柜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周良手中账页,喉结剧烈滚动:"你……你真的查到了····不可能···这么多账册····你一个人如何能翻得过来?····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
"你猜?"
周良微微一笑,转头离开,唯留下苏禹州和暴怒的陈掌柜。
苏禹州踏前一步,刀尖挑起陈掌柜的下巴:"说说吧,三千西百七十二张盐引,是如何通过你的手,变成一张张白纸黑字的银票!"
不过半日光景,年老的陈掌柜便在刑罚巨子苏禹州面前服软了。
苏禹州攥着陈掌柜招供的供词,手背青筋暴起。供词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盐引编号与银钱流向,最终指向一个己被革职的名字——前盐铁司司长张庆。
“备马!去张庆府邸!”
苏禹州一声令下,侍从们迅速牵来骏马。
周良却站在原地未动,他望着苏禹州焦急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深思。
“苏兄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