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宫的鎏金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却压不住空气里黏稠的燥意。
赵灵萱攥着金丝绣并蒂莲的嫁衣,突然扯开腰间玉带钩,整件华服在她手中裂帛般嘶鸣,珍珠扣子迸溅在汉白玉砖上,叮叮咚咚像是催命的更漏。
"不嫁,我死都不嫁!”!"她将嫁衣掷向描金绘彩的十二扇屏风,上好的苏缎撞在硬木上发出闷响。
三皇子赵刚避开飞溅的碎瓷,瞥见案几上镇纸压着的求亲书,宣纸边缘己被泪水浸出皱褶。
他捻起被拦腰斩断的珊瑚簪,安慰道:"父皇只是让人来征求你的意见,何苦生这么大的气?”
见赵灵萱根本不理他,赵刚微微叹了口气。
“并且,父皇今晨在朝堂上也未答应他们!"
"哼,既然着人来问我,不就是心动了?父皇当我是什么?是天家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吗?"
话音未落,赵灵萱己抄起案上青玉茶盏砸向铜镜。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映出三皇子赵刚泛红的眼眶。
“灵萱!慎言!”
赵刚避开飞溅的茶水,抢步上前握住她颤抖的手腕。
“他突厥想取我大华的明珠,也要问我大华儿郎答不答应!”
他声音哑得厉害,却斩钉截铁。
赵灵萱突然扯住他袖口,西爪蟒纹硌得掌心生疼:"三哥,我说的是真的。"
她眼角坠着泪珠,声音却冷得像冰,"若让我嫁去突厥,我宁愿一死了之,把这条命留在大华。"
一想起父皇那意动的模样,赵刚便感觉心中燃了一团寒冰化作的火,都说天家无情,时至今日他才能深刻体会。
他抓起案上镇纸将求亲书砸向地面,墨迹在砖面上洇开,看着那团污渍晕开。
“灵萱,你放心,三哥拼了这皇子不做,也必不让你嫁去那苦寒之地!”
······
秋日的日头斜斜掠过太师府的鸱吻,将书房菱花窗棂切割成细碎金箔。
太师端坐在紫檀木椅上,象牙笏板在日头下泛着冷光,紫貂褂子未及换下,襟口还沾着御前沾染的龙涎香。
光线将书房菱花窗棂切割成细碎金箔,把屋内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周良和苏禹州分坐左右,柳如烟和苏婉儿手挽手坐在最外侧。
"明日万国来朝,圣上命三皇子赵刚、五皇子赵崇主理接待。"
太师指尖轻叩桌面,沉闷声响如更漏滴答。
"此次东台县令人选,便看谁能在这场国宴上博得头彩。"
太师话落,室内陷入沉寂。
苏禹州剑眉紧锁,腰间鱼符撞得案角叮当作响:“三皇子与冯子圣素无往来,怎会突然举荐他参与此事?”他们本来与赵刚是同盟,竞争也是周良与段靖元争夺东台县令,只是如今突然插进来个状元郎冯子圣,反倒让他们摸不清赵刚的心思了。
太师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皱纹里却淬着寒意。
“突厥使者昨日便到了汴京,还递了国书,想要与大华联姻,求娶我大华公主!”
“哼···化外之民,却妄图摘我东方明珠·····”
苏禹州冷哼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变,手中折扇蓦地攥紧。
“父亲的意思是,圣上欲以六公主····”
太师点了点头,吹了口茶汤,看着杯盏中拂尘的茶叶,恰如同他此时的心境。
“怎会如此,六公主可是圣上最喜欢的女儿!”
苏禹州眉头皱成一团,向太师再次求证。
“那又如何,在圣上看来,一人的幸福,如何能比得过国朝兴盛?”
太师瞥了眼儿子,若有所指道。
苏婉儿执扇的手骤然收紧,湘妃竹柄上挂着的玉坠撞在青瓷盏上,发出清越的响,却咬着牙没有出声。
周良闻言翻了白眼,什么狗屁家国天下,连家人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去护天下。
以前在电视里看着还没什么感觉,如今真的遇到这种事,才发觉天家无情这一句话,是藏了多少刻骨铭心的伤。
“三皇子不忍六公主嫁入苦寒之地,昨夜在御书房外跪了半宿,才换来圣上的勉强同意。以北疆三十里缓冲地为赌注,换六公主不嫁突厥。”
听闻陛下给了个如此艰难的任务,苏婉儿终于忍不住变色。
她与赵灵萱乃是好友,怎忍心对方远赴千里,嫁入化外之地,而三皇子的这个任务,在她看来,绝无可能完成。
大华与突厥边境名义上是有三十里缓冲之地,但是早己经被突厥圈做跑马场,让他们将吞到肚子里肥肉吐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周良,你这次一定要帮帮灵萱,若不是她,柳姐姐也不能这么快脱险!”
苏婉儿病急乱投医,此时哪管得了周良能不能解决。
而对于之前柳如烟一手导演绑架的苦情戏码,周良并未告诉苏婉儿,只是说对方讲江湖道义,钱到便放人了。
此时听到苏婉儿说起来,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的看向柳如烟,却撞到一个满是威胁的眼神。
周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么看来,三皇子寻来冯子圣,其实是以防万一了,若是我不成,还有状元郎托底?”
“他如今可输不得,你也莫要怨他!”
太师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叹了口气,都说天家无情,那不仅仅是对别人无情,对自己,一样无情。
“但是你也莫要因此懈怠,以为冯子圣是来帮你的!”
太师着手中的茶盏,深深的看了眼周良。
“三皇子邀请他来帮忙的条件便是——一旦功成,便全力举荐他任这东台县令!”
周良闻言瞠舌,好嘛,还以为是帮手,结果帮出来的对手。
冯子圣乃当朝状元郎,文韬武略,天下无出其右,而段靖元更是上一届探花郎,也是非同小可,让周良从他们口中夺食,也不知太师为何对他这么大的信心。
“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一个状元郎,一个探花郎,我如何能比得过?”
“莫要妄自菲薄,勿论你那惊天动地的诗词,单说你那三才计数之法,可是连户部尚书都惊动了。”
太师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周良,“不然你以为,你刚从苗疆归来,陛下为何就急不可耐的召见你了?”
周良忽然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苏禹州。
苏禹州脖子一缩,干笑道:“周兄弟,我也是被逼得,父亲说你这方法,若是用于赈灾计量,是造福万民之事,若不献出来,那是要天打雷劈的呀·····”
屋内传来几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