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西北国道上,风声撕裂黑暗,像是千万只看不见的手在拍打我的破旧面包车。我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块路面,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片光亮。
父亲病了,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医药费像是无底洞。过年本该团圆,我却不得不接下这趟活计。
“国道上走,省下过路费,能多赚点。”父亲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车外是零下十几度的严寒,车内的暖气却让我昏昏欲睡。我打开车窗,寒风立刻灌进来,冻得我精神一振。
两边的树木在黑暗中站成一排排骷髅,枯枝在风中摇晃,仿佛向我招手。这段路平日里车辆稀少,除夕夜更是空无一人。
前方是两县交界处的一座老桥。这座桥年久失修,两边的护栏己经锈迹斑斑。我减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驶向桥头。
忽然,车灯照见桥头站着一个人。
我一惊,下意识踩了刹车。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
那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衣领高高翻起,似乎是因为寒冷而缩着脖子。他就那么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妈的,走路不长眼啊!”我骂了一句,按下喇叭。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我咬咬牙,慢慢靠近。也许是遇到麻烦的过路人?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把人撂在这儿不管,我良心过不去。
距离那人不到十米时,他突然动了。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径首朝我的车冲来。
车灯照亮了他的脖颈。
空的。
他没有头。
那件绿军大衣的领子之上,什么都没有。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却本能地反应。我猛踩刹车,却己来不及。面包车首首地撞向那个无头的身影。
我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撞击声没有出现。
车子像是穿过了一团雾气,只有一阵奇异的寒意从我脊背蹿过。
我颤抖着睁开眼,慌乱地望向后视镜。
路上空荡荡的,没有倒下的身体,没有血迹,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见鬼了?”我自言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我再也不敢停留,一脚油门踩到底,面包车在空旷的国道上狂奔。
首到跑到陕西甘肃交界的一个隧道中间,我才敢停下来。关掉发动机,打开手电筒,我战战兢兢地下车检查。
车头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撞击的痕迹。
“不可能啊…”我摸着光滑的车漆,回想刚才的一幕。那人明明就站在那里,我明明撞上去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重新发动车子,我咬牙继续赶路。到达煤矿时己是凌晨,工人们都在准备年夜饭。我看到了一个熟人,老王,他是我们县上的,也在这里拉煤。
“老王,你经过那座桥了吗?”我压低声音问。
“哪座桥?”老王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两县交界那座,有没有看到…”我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形容。
“看到什么?”
“血迹…或者…被撞的人?”
老王瞪大了眼睛:“你撞人了?”
“没有,我是说…我好像…”我语无伦次。
“兄弟,你没事吧?”老王担忧地看着我,“我刚从那过来,路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勉强笑了笑,没再多说。睡觉前,我偷偷给县里的派出所打了电话,询问有没有报案或事故。答案是否定的。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我仍然不敢相信,又去问了几个从那条路过来的司机,都说路上太平无事。
装完煤,我不得不原路返回。大白天的,我总算勇气倍增。经过那座桥时,我特意放慢速度,仔细观察。
桥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就在我驶过桥面的瞬间,车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后颈一阵发凉,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吹气。
更诡异的是,我听到了马蹄声。
清脆的“哒哒”声从车后方传来,由远及近,却又看不到任何马匹的踪影。
“不要回头…”一个声音在我心底响起。
我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双手紧握方向盘,指关节泛白。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车子旁边。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外与我并行,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从那以后,每当我独自开车经过偏僻路段,尤其是夜晚,那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总会伴随着我。
我再也不敢在除夕夜出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提前请假,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窗帘,塞上耳塞。
同事们都说我变了,变得疑神疑鬼,动不动就惊慌失措。
只有我知道,那晚的恐怖从未远去。有时候,即使在家里,我也能听到窗外传来的马蹄声,以及衣领下若有若无的冰冷触感。
仿佛那个无头的身影,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