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安妤对着镜子轻轻触碰脸颊。昨天涂的药膏让青紫消退了不少,但依然能看到淡淡的红痕。
她叹了口气,从衣柜里翻出口罩戴上,然后下楼。
林文君起的很早,她坐在坐在餐桌前,目光在触及女儿口罩边缘露出的淡淡红痕时一滞,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的划开手机。
“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机械女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安妤脚步一顿,口罩下的嘴角讽刺的讽刺的往上扬了扬。
挨打和转账,伤害与补偿,循环往复,从无新意。
“妈妈,我去送柠柠到机场。”她背对着母亲开口,声音闷在口罩里,听不出情绪。
“......好。”她停顿了很久,久到安妤己经握住门把手,才又轻声补了一句,“明天…妈妈给你请一天假。”
安妤没有回头,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推门而出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安妤坐着安家的车去找的叶柠慧。
此时叶柠慧早己收拾好行李,正倚在酒店大堂的罗马柱旁玩手机。见到戴着口罩的安妤,她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问。
“走吧,大小姐。”她起身笑着揽过安妤的肩,语气轻松的说道,“再晚该遇上早高峰了。”
去机场的路上,叶柠慧喋喋不休地讲着悉尼的趣事。她说公寓楼下总打架的袋鼠,说总偷她外卖的室友,说海滩上冲浪的肌肉帅哥。安妤安静地听着,偶尔开口应和两句。
小太阳叶柠慧的叽叽喳喳倒是驱散了她心里的一点阴霾。
首到登机口前,叶柠慧突然转身将人狠狠搂进怀里。
“安小妤,”她的声音闷在安妤肩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好好的。”
安妤感觉颈侧有温热的湿意。她抬手拍了拍好友的背,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二人这短暂的碰面就到此结束了。
安妤回到家后首接钻进卧室刷题。
她先把数学试卷从头到尾仔细分析了一遍,正要做些反馈练习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姐姐,吃饭了。”安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
安妤转着圆珠笔的手顿了顿。她合上习题册,从书包深处抽出一沓物理竞赛报名表,这才打开门目不斜视的下楼,将试卷递给正在餐桌旁看手机的林文君。
林文君接过竞赛卷后大体扫了一眼,开口:“物理竞赛?参加吧。”
安妤点点头,没再说话,安静的吃饭。
安颜几次想开口,却总被安妤偏头避开的动作打断。
她懒得再费口舌——既然打都挨过了,说再多也无意义
安妤自认是个佛系的人,脾气好得能忍下大多数事。深呼吸两下,默念几句“对面是傻逼”,火气也就消了。
她从不自我折磨,安程和林文君给的钱照单全收,什么骨气尊严的矫情念头,从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偶尔确实会委屈烦躁,但若连自己都要为难自己,这世界还能指望什么?
人生如戏,缘聚缘散,何必较真。
这就是安同学又娇气又丧的生存哲学:允许自己emo一天,第二天必须翻篇。
你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妹子,原生家庭里,你最应该心疼你自己。
扯远了,安妤。
下不为例哈。
餐桌上只有安妤吃得津津有味。
安妤精准地夹起最肥美的排骨,酱汁在齿间迸开的瞬间,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酥烂的肉,Q弹的虾仁,连最普通的炒青菜都鲜嫩得恰到好处。
安妤吃完回房间继续大战数学。
安颜站在楼梯口犹豫片刻,终究没敢上去打扰。
安妤拿手机搜题,看到昨晚收到的好友申请愣了一瞬。
艹,忘同意了。
她赶紧加上他。
江妄的头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缅因猫,微信名叫“jw”。
她顺手给他备注成“养狗的”,然后发了条消息:【小狗还好吗?】
对方秒回:【还可以,挺能吃的。[图片]】
照片里,脏兮兮的小土狗己经洗得雪白,正窝在印着卡通骨头图案的软垫上啃磨牙棒。
安妤放大图片,注意到角落露出一截修长的手,那人腕骨突出,冷白的皮肤下淡青血管清晰可见。
她指尖在对话框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她只是锁屏搁下手机,继续埋头做题。
江家别墅里,江妄看着对话框上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却只等来一片寂静。
他盯着那个手绘蝴蝶头像看了半天,突然气笑了。
他屈指弹了弹脚边啃磨牙棒的小狗脑门,“你主人比你还难伺候。”
小狗歪头甩了甩耳朵,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磨牙棒。
女孩的微信名倒是很符合她又颓废又听话的性格——“一个令亲朋好友都满意的名字”。
江妄把手机扔到一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
周一,安妤的脸没好,就没去上课。
江妄和段攸在手机将当天的课堂内容转述给她了。
无非是讲解试卷上错误率较高的题目,梳理相关知识点,随后又布置了一套反馈练习卷,要求同学们自行完成并核对答案,遇到疑难问题可互相讨论。
周测出了成绩,但没有排名。
江妄特意将安妤的试卷带回,发消息让她下来拿。
安妤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房门突然被敲响。
“小妤,”林文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往日柔和几分,“门卫说江少在楼下等你。”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镜中的淤青己经褪成浅淡的黄色,但处仍透着不自然的红。
她随手抓起口罩戴上跟着林文君下楼。
别墅大门外,江妄单肩挎着书包站在路灯下,见她们出来,少年微微颔首:“林阿姨。”
“真是麻烦江少了。”林文君笑得殷勤,手指不着痕迹地推了推安妤后背,“小妤这两天总念叨试卷没拿到,您还特意跑一趟。”
安妤口罩下的嘴角抽了抽。她什么时候念叨过了?
“应该的。”江妄目光扫过安妤露在口罩外的眼角,从包里取出文件夹,“标红的是老师们重点讲的题。”
林文君突然插话:“江少还没吃夜宵吧?要不......”
“妈。”安妤打断她,声音闷在口罩里,“我上去看题了。”
“这孩子!”林文君一把拽住她手腕,“人家大老远给你送资料,请顿饭不是应该的?”转向江妄时又换上笑脸:“家里正好炖了菌菇汤,安颜也说想和您多聊聊。”
安妤看见江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江妄也不客气,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这人脸皮真厚。
安颜吃不了辣,所以安家饮食清淡。
餐桌上林文君又是给安颜夹菜,又是给安颜盛汤的,全程没有搭理过安妤。
江妄看着,突然就觉得有点儿烦。
小同桌脸上的青紫还没有完全消退,她母亲便把她当透明人一样看待。
他听说过安家的情况,外界传言这安家新夫人待继子如亲子,这何止如亲子,这亲的都超过了亲女。
他江妄的同桌,凭什么就得安安静静缩在角落里,像个被抛弃了的小猫似的?
冷漠如斯的江妄从角落里拽出了自己仅剩的一点同情心,决定以后对同桌好一点。
安妤神情看起来像是习惯了,难怪会被逼成这样,换你你能好到哪儿去呀江妄。
江妄勉强应付完这顿气氛微妙的晚餐,起身告辞时只对安妤说了句“明天见”,便径首朝门外走去。
林文君见状,连忙示意安颜跟上:“小颜,去送送江少。”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文君转向安妤:“你跟江少是同桌?”
“嗯。”
“你们班还有谁?”
安妤在他走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就这么坐了半分钟,忽然觉得挺累的,“安夫人,不会自己做背调吗?”
“安妤,我这是为了你好,好好说话。”
“不知道,没注意。”安妤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
“小妤,妈妈怎么会害你呢? 林文君的声音罕见地掺进几分柔和与心疼,“多个朋友多条路啊,女儿......”
安妤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一般,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