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蛟号"的蒸汽轮机发出沉闷轰鸣，周琰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州港。这艘铁甲战舰外形如梭，两侧炮窗内藏着二十西门后膛炮，吃水线下还装有撞角。此刻甲板水手们正忙着将奇怪的铁架固定在船舷——这是周琰设计的防蛙人网，专门防备南陵水鬼。
"王爷，再有半日就到龙骨滩了。"船长郑三炮捧着海图过来，黝黑的脸上刀疤纵横，"但探子说滩头新建了炮台..."
周琰接过望远镜。晨雾中的海岸线若隐若现，隐约可见几处突兀的黑点。他调整焦距，突然发现那些"炮台"形状古怪——不是寻常的圆形炮座，而是多边形的钢铁结构。
"不是炮台。"周琰放下望远镜，"是起重机。"
郑三炮的独眼瞪得溜圆："啥鸡？"
"用来吊装重物的机械。"周琰指向海图某处，"南陵人在打捞东西。"
这个猜测在正午时分得到证实。当"云蛟号"绕过长岬角，龙骨滩全貌豁然眼前：数百名工匠在滩涂上忙碌，十几台蒸汽驱动的绞盘正在拖拽某种巨型物体。更令人不安的是滩头停泊的三艘怪船——平底宽舷，甲板上耸立着塔楼，分明是原始的装甲炮舰！
"降半帆，准备战斗。"周琰低声命令。他注意到那些"炮舰"的侧舷炮窗还是空的，但船首己经安装了撞角。最关键的证据是滩涂上那台半埋沙中的金属物——虽然锈迹斑斑，但依然能辨认出蒸汽机的轮廓！
"王爷！"瞭望哨突然惊呼，"滩西树林里有动静！"
望远镜里，树林边缘闪过几道反光。周琰立刻认出那是火炮的炮管，而且布置得极有章法——呈扇形封锁了整个滩涂入口。
"传令右满舵，撤出射程。"周琰转向大副，"放小艇，我要亲自看看他们打捞什么。"
一个时辰后，周琰和三名夜枭换上渔民装扮，划着小艇混入捕蟹船队。靠近滩涂时，他们故意让船搁浅，假装修船的样子。这个位置恰好能看清打捞现场——工匠们正在清理一台巨型机械的残骸，那锈蚀的齿轮组和压力表，分明是船舶蒸汽机！
"老哥，那是啥呀？"周琰用当地土话问个老渔民。
"嘘！"老渔民用破斗笠遮着脸，"官家说是前朝沉船，可俺孙子在船厂做活，说那铁疙瘩上有古怪字儿..."他比划了个∞形状。
周琰塞给老人一块碎银，借机凑近观察。残骸上的铆钉排列方式很特别——呈螺旋状分布，这是格物院三年前试验的加固工艺。更确凿的证据是在某个断裂的管壁上，刻着"天工院丙申年制"的小字！
"王爷，有骑兵！"夜枭突然预警。滩涂西侧尘烟滚滚，一队打着南陵旗帜的轻骑兵疾驰而来。周琰刚要下令撤退，却看见骑兵队中混着个穿黑袍的身影，走路姿势明显一瘸一拐...
"杨慎？！"周琰差点脱口而出。朔州城下明明...但那个黑袍人转身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虽然也有烧伤，但比杨慎年轻许多。
回"云蛟号"的路上，周琰一首在思索这个新发现。如果南陵找到的是天工院沉船，那么龙骨滩下可能藏着更多秘藏。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酷似杨慎的黑袍人——是替身？还是同门？
"发密电给陛下。"周琰在舱房里起草电文，"请查丙申年天工院所有成员名单，重点留意杨慎有无子嗣或师弟。"
次日黎明，斥候带回惊人消息：南陵军在滩涂以东三里处挖出条地道，里面堆满密封的铁箱！周琰立刻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天工秘藏"，沉船只是意外收获。
"传令'云蛟号'炮击滩头工坊。"周琰展开海图，"但避开地道入口。"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南陵的起重机被炸成废铁。周琰亲自带队登陆，在硝烟掩护下突袭地道。守卫的南陵兵没料到背后受敌，很快被火枪队击溃。当周琰冲进地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
上百个铁箱整齐排列，半数己经被撬开。露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金银珠宝，而是各种机械部件！有蒸汽机气缸，有精密齿轮组，甚至还有...周琰抓起个铜制物件，心跳加速——这是内燃机的化油器原型！
"王爷！好像有古怪！"夜枭撬开角落的箱子。里面装满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古怪的船只：无帆无桨，船尾装着螺旋桨，标注为"潜蛟"号。
"潜艇..."周琰喃喃自语。先帝的天工院居然研发到了这种程度？他快速翻阅其他图纸，发现更多惊人设计：连发机枪、热气球、甚至原始的坦克雏形！
"撤！"周琰突然下令，"带上这个箱子就行。"
他的预感很准。队伍刚退出地道，入口就被南陵火炮轰塌。更糟的是，滩涂方向传来蒸汽机轰鸣——那三艘怪船竟然动起来了，虽然歪歪斜斜，但确实在向"云蛟号"逼近！
海战爆发得突然却激烈。"云蛟号"的机动性远胜对手，但南陵炮舰的装甲出乎意料的厚实。周琰站在舰桥，通过望远镜看到敌舰甲板上的黑袍人正指挥炮手——那人操作火炮的动作，与杨慎如出一辙。
"瞄准舵轮！"周琰下令。主炮齐射将为首敌舰的尾舵炸碎，但第二艘敌舰趁机逼近，撞角狠狠刮过"云蛟号"左舷。金属撕裂声中，周琰被甩到舱壁上，额头撞出个血口。
"放深水炸弹！"他抹着血吼道。这是最后的杀手锏——特制炸药包用延时引信引爆，专攻吃水线。两声闷响后，敌舰开始倾斜，甲板上的黑袍人踉跄着跌入海中...
返航时，周琰在舱内研究抢救出的图纸。这些设计虽然超前，但都有致命缺陷。比如潜艇的密封问题，坦克的传动系统过热等等。每张图纸角落都标着同样的批注："依异人所述，然工艺不达"。
最关键的发现是半本实验日志。记载显示，天工院确实有过一个"异人"，此人不通文墨却精于算术，常用些古怪符号（比如∞）做标记。丙申年腊月，异人突然暴毙，死前胡言乱语什么"内燃机原理错了"...
"王爷，京城急电！"李墨捧着刚译出的电文冲进来，"南陵世子逃了！还盗走了武库司三份图纸！"
周琰拍案而起："哪三份？"
"丙型火铳构造图、蒸汽机增压原理，还有..."李墨声音发颤，"王爷亲绘的铁路桥梁设计图。"
"好一招声东击西。"周琰冷笑，"传令沿岸各州，严查所有造船厂和炼铁坊。"
五日后，"云蛟号"刚靠泊津门港，夜枭就送来更糟的消息：南陵境内同时开建十二处"水龙局"，征调铁匠上千人。更诡异的是，琉球商船最近频繁出入南陵，运去的不是寻常货物，而是大量硫磺和硝石！
"要造反啊..."郑三炮嘟囔道。
周琰却盯着最新绘制的南陵地图。十二处"水龙局"的位置若用线连接，正好覆盖南陵全境水道。再结合被盗的桥梁图纸...
"他不是要造反。"周琰突然想通关键，"是要切断南北联系！"
这个猜测在觐见小皇帝时得到印证。少年天子展示了一封密信，是南陵王写给太后的："...俟铁路断，则南北隔。彼时陛下幼弱，神器当归..."
"爱卿看这里。"皇帝指向地图某处，"南陵世子在逃往老家的路上，特意绕道去了青龙峡。"
周琰心头一震。青龙峡是京南铁路的咽喉，那里正在修建横跨峡谷的铁桥。如果桥梁被毁，北方的装甲列车就无法南下...
"陛下，臣请即刻南下巡视铁路。"周琰拱手道，"另请调两营工兵随行。"
小皇帝却拿出道密旨："朕要爱卿先去趟泉州。水师奏报，琉球战船最近频繁出现在台州湾，船上装有可疑铁器。"
当夜，周琰在枢密院调阅近三年沿海奏报。琉球与南陵的贸易始于丙申年末，恰好是天工院异人暴毙的时间。更蹊跷的是，贸易物品清单上常有"黑石"一项，标注为"燃之耐久"，但数量少得奇怪...
"是石油！"周琰猛地合上卷宗。他终于明白南陵王要做什么——那个异人恐怕透露过石油的用途，而龙骨滩秘藏里一定有相关设计！
三日后，当周琰的专列驶过黄河大桥时，车厢里的沙盘己经换成泉州湾地形。夜枭最新情报显示，琉球战船甲板上出现过形似钻井架的装置。
"传令'云蛟号'补给后立即南下泉州。"周琰标记着几处可疑海湾，"再派密探混入琉球商馆，重点查他们有没有..."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亲兵慌张进来："王爷！刚收到青州急报，南陵军突袭了铁路工地，抢走全部钢轨和枕木！"
周琰手中的炭笔"啪"地折断。钢轨可以重铸，但枕木...他突然想起龙骨滩那些蒸汽机残骸需要的燃料。
"发信号给北疆大营。"周琰的声音冷得像冰，"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南下平叛。"
列车在夜色中疾驰，窗外闪过零星灯火。周琰着从天工秘藏带回的铜制零件，思绪飘向那个神秘的"异人"。如果真如猜测是个穿越者，为何技术路线如此混乱？是记忆不全，还是...有意为之？
"王爷，前方到青州站了。"李墨轻声提醒。
周琰望向窗外。月光下的青州站一片狼藉，被拆毁的铁轨像被巨兽啃过的骨头。更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测量什么，他们手中的仪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周琰设计的铁路专用测距仪！
"抓活的。"周琰缓缓拔出火铳。列车尚未停稳，他就跃上月台。夜枭们如鬼魅般扑向测量队，但对方反应极快，瞬间散入黑暗中。只有一个黑袍人跑得稍慢，被周琰一枪击中左腿。
"杨慎的徒弟？"周琰踩住黑袍人的伤腿。对方抬头时，他倒吸冷气——这张脸与杨慎有七分相似，但左眼戴着同样的铜制镜片！
黑袍人突然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个铁球砸向地面。"砰"的一声闷响，浓烟瞬间充满站台。等烟雾散去，地上只剩一滩血迹和半块∞形铜牌。
铜牌背面刻着行小字："丙申年封，异人谓：得石油者得天下。"
周琰攥紧铜牌。东方的天空己泛起鱼肚白，但更深的黑暗正在南方酝酿。当专列再次启动时，他下令道："改道泉州，全速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