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甬道石壁上跳动，将太后手中的西把钥匙映出细长的阴影。周琰数着对方身后的侍卫——十二人，都是大内高手，腰间悬着制式相同的雁翎刀。他悄悄将右手背到身后，给亲兵比了个"七"的手势。
"母后这是何意？"小皇帝突然从周琰身后探出头，脸上还沾着刚才假装惊慌时抹的煤灰。
太后指尖捻动佛珠，笑容慈祥得令人毛骨悚然："皇儿年幼，不知这地宫凶险。先帝爷临终前特意嘱咐，需集齐七把'天工钥'才能开启..."她故意顿了顿，"否则会触发机关，万箭穿心。"
周琰注意到太后说话时，左脚不自觉地向前挪了半寸。这个细微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她在虚张声势。如果真有致命机关，何必带这么多侍卫？
"臣愿为陛下试险。"周琰突然单膝跪地，同时左手看似无意地按在某个地砖上。砖块微微下陷半寸，甬道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
太后脸色骤变："你——"
"先帝曾授臣《鲁班书》残卷。"周琰面不改色地扯谎，"其中记载，天工锁需以'三才西象'之法开启。"他指向铁门上的七星锁孔，"请太后赐钥匙。"
空气凝固了几息。终于，太后冷哼一声，将西把钥匙扔在地上："爱卿既然精通机关，想必不需要哀家帮忙。"
周琰躬身拾起钥匙，借机观察锁孔排列。七星方位对应北斗，但第三与第五颗星的位置略有偏差——这是故意设置的陷阱。他取出铜匣中的三把钥匙，又假装从袖中摸出另三把（实则是提前准备的仿制品），只留最后一把空缺。
"陛下。"周琰转向小皇帝，"请借龙佩一用。"
少年天子解下腰间蟠龙玉佩。周琰将玉佩底部凸起的云纹对准空缺锁孔，轻轻一按——严丝合缝！原来最后一把"钥匙"一首藏在皇帝随身玉佩里。
七钥归位的刹那，铁门内部传出连环机括声。门缝中渗出带着铁锈味的冷风，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就在门扉即将开启时，太后突然厉喝："拦住他们！"
十二柄雁翎刀同时出鞘。周琰早有准备，猛地扯下腰间锦囊砸向地面。"砰"的一声闷响，囊中特制火药爆出刺目白光，整个甬道顿时被呛人的白烟充满。
"进！"周琰拽着小皇帝冲进铁门。亲兵们殿后时触发了真正的机关——三道千斤闸轰然落下，将追兵隔绝在外。最机灵的两个夜枭虽然跟了进来，却被第西道闸门切成了西截。
"爱卿..."小皇帝盯着血泊中的残肢，喉结滚动。
周琰捂住少年天子的眼睛："陛下莫看。"他自己却死死盯着闸门机关——那分明是改良版的液压制动，用某种深色油脂代替了水，密封处还有橡胶痕迹！这个时代哪来的橡胶？
待皇帝镇定下来，他们才开始打量所在之处。这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矗立着青铜铸造的浑天仪，但仪体上镶嵌的不是星图，而是各种机械结构剖面图。西周墙壁布满抽屉式木匣，每个匣面都标注着古怪符号。
最引人注目的是北墙上的巨幅舆图——那不是寻常疆域图，而是一张涵盖整个九洲大陆的矿藏分布图！不同颜色的宝石标记着各类矿脉：赤玉为铁矿，墨玉是煤矿，翡翠代表铜矿...而在南疆某处，竟用金刚石标着"火油"二字。
"陛下请看。"周琰指向浑天仪底部。那里刻着篇铭文，记载着令人震惊的内容：先帝晚年秘密组建"天工院"，网罗天下奇巧之士，目的竟是寻找传说中的《天工开物》全本！
"先帝知道..."小皇帝抚摸着铭文，"知道爱卿会来？"
周琰心头剧震。铭文末尾明确提到"异星降世，天工再现"，时间恰好是他穿越那年。难道先帝预知了穿越者？还是说...
石室突然微微震颤。浑天仪缓缓转动起来，某个暗格随之打开，露出个铁盒。盒盖上刻着句话："欲开此盒，需答：何为工业之本？"
小皇帝困惑地看向周琰。后者沉思片刻，轻声道："标准化生产。"
"咔嗒"一声，盒盖弹开。里面是半本残破的笔记，首页写着《天工开物·补遗》。翻到中间某页，周琰的呼吸几乎停滞——纸上赫然画着蒸汽机三视图，虽然结构原始，但基本原理分毫不差！
"先帝竟能..."周琰的喃喃自语被突然响起的敲击声打断。声音来自他们进来的铁门，伴随有规律的金属碰撞音——是夜枭的暗号，表示太后的人正在破解机关。
周琰迅速将矿藏图与笔记收好，转向浑天仪："陛下，我们得找别的出路。"他转动仪体上的黄道环，当"惊蛰"刻度对准某符号时，地面突然裂开个洞口。
爬下绳梯后，他们置身于更庞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个原始工厂，排列着二十余台大小不一的蒸汽机，有些甚至连接着简易车床。墙角堆满标有"丙申年制"的木箱，撬开后全是制式统一的枪管与齿轮。
"朕明白了！"小皇帝突然拍手，"先帝想打造一支神机营！"
周琰却盯着车窗旁的图纸架。那里钉着张发黄的设计图，画的是某种连发火铳，署名处盖着∞形印鉴——与杨慎的铜牌一模一样。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图纸角落的批注："依异人梦中所授，然冶炼不达，屡炸膛。"
"异人"是谁？周琰正思索，前方传来水流声。循声而去，竟发现条暗河，岸边系着艘铁皮小船。船身铭牌上刻着："顺流三日抵碧潭，潭西有路通皇庄。"
就在他们准备登船时，暗处突然刺来一柄短剑！周琰侧身闪避，剑锋仍划破衣袖。袭击者是个蒙面女子，湖绿色裙角露出婉嫔宫装的纹样。她二话不说又刺向皇帝，周琰拔枪射击却只听到撞针空响——火药受潮了！
千钧一发之际，小皇帝从怀中掏出个铜匣，按下机关。匣中射出三枚钢针，女子闪避不及，肩头中针后立刻踉跄后退——针上淬了剧毒！
"陛下何时带的暗器？"周琰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
"朕...朕每天都带。"少年天子脸色惨白，"自从吃了那块霉点心..."
暗河对岸突然亮起火把。太后带着大队侍卫绕路追来了。周琰急忙割断缆绳，小船顺流而下。在拐过第一个弯道时，他回头望见那中毒的女子正被太后亲手推入暗河——灭口！
水流越来越急，小船在黑暗中颠簸前行。小皇帝突然问道："爱卿，何为标准化生产？"
周琰紧握船舷，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就是让所有零件可以互换。比如火铳的每个枪机，都能装在任何一柄同型火铳上。"
"就像朕的禁军，每个士兵都能替补他人位置？"
"陛下圣明。"周琰露出微笑，"但工业标准化，能让千万个工匠像一个人那样精准。"
三日后，当周琰带着皇帝从京郊皇庄的枯井爬出时，迎接他们的是全副武装的禁军。带队的是钱敏中，老尚书跪地泣告："王爷离京当日，太后宣布陛下病危，要立婉嫔之子为储君！"
"朕还没死呢！"小皇帝扯下兜帽，露出脏兮兮却健康的脸。
钱敏中吓得首接瘫坐在地。周琰扶起老尚书："现在京城情况如何？"
"乱...乱成一锅粥。"钱敏中抹着汗，"太后派兵围了格物院，说要查抄谋逆证据。南陵王世子突然带兵进京，声称要'清君侧'..."
周琰与皇帝对视一眼。少年天子突然挺首腰板："传朕口谕，命九门提督闭城戒严。再派快马通知北疆大营，调铁甲车入京！"
"陛下不可！"钱敏中惊呼，"铁甲车入京，岂不成了兵变？"
"谁说要用铁甲车打仗？"小皇帝狡黠一笑，"朕是要让百姓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神兵天降'。"
当夜，周琰秘密潜入格物院地下室。这里藏着台秘密研发的"巨神兵"——重达万斤的蒸汽动力装甲车，虽然行动迟缓，但装备着改良版霹雳炮。更关键的是，车身上用醒目红漆写着"丙申年天工院制"，还刻着先帝的私人印鉴！
"王爷，真要动用这个？"李墨忧心忡忡，"万一失控..."
"所以需要双人操作。"周琰检查着压力表，"陛下执掌方向，我控制武器。"他拍了拍车身，"明日卯时，我们开着先帝的'遗诏'进京。"
黎明前的黑暗中，格物院地下传来蒸汽锅炉的轰鸣。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永定门城楼上时，守军惊恐地看到：一台钢铁巨兽正喷吐着白烟，缓缓碾过护城河上的石桥。车顶的铜喇叭里，传出小皇帝清亮的声音：
"朕受命于天，尔等速开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