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将云州官道浇得泥泞不堪。周琰的马车陷在第三个泥坑里时，他终于掀开车帘，踩着亲兵铺就的木板走到路边。远处山坳间，几个农人正用木桶从一处黑色渗坑中舀取粘稠液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就是这里？"周琰的声音微微发颤。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天然油苗仍让他心跳加速。这种被当地人称为"黑水"的黏稠液体，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石油。
向导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猎户："回王爷，这鬼东西烧起来冒黑烟，咱们都拿来糊船缝。往前十里还有个更大的油泉，传说底下压着条黑龙..."
周琰蹲下身，指尖沾了些原油搓捻。油质偏重，含蜡量高，但足以分馏出煤油和润滑油。更重要的是，这种未经过度氧化的原油，很可能适合生产早期内燃机燃料。
"方圆五十里划为禁区。"周琰起身下令，"调三百火枪手驻防，所有知情者签署保密文书。"他转向随行的格物院博士，"立即搭建简易蒸馏装置，我要在三天内看到样品。"
回到临时行辕，周琰连夜绘制井架图纸。这个时代的钻井技术还停留在人力挖掘阶段，但他设计的冲击钻机利用蒸汽动力，理论上能打到三百米深。正忙碌时，夜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烛影里。
"王爷，查清了。南陵王府三个月前就开始收购黑水，主要从西域商人手中购买。"
周琰笔尖一顿："数量？"
"至少两千桶。奇怪的是..."夜枭递上一块沾满油渍的布条，"他们用特制铁桶运输，每桶都有这个标记。"
布条上印着个古怪符号：∞。周琰瞳孔骤缩——这是现代数学中的无穷大符号！那个神秘的"西域学者"果然也是穿越者，而且己经开始系统性地开发石油资源。
"备马，去洛州。"周琰突然起身，"带上杨慎。"
阴冷的洛州大牢里，曾经肥胖的杨慎己瘦成一把骨头。见到周琰，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到栅栏前："王爷明鉴！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人的来历，他只说来自'新大陆'..."
"新大陆？"周琰眯起眼睛。这个时间点的美洲应该还处于玛雅文明末期。
"他说...说在极西之地有座永不熄灭的火焰山，山脚下流淌着比黑水更神奇的金水..."杨慎哆嗦着回忆，"临走前给了南陵王一张地图，上面标着七个黑点，说是'黑龙七窍'..."
周琰立即联想到世界七大油田。若让对手抢先开发大型油田，技术平衡将被彻底打破。他连夜修改计划：一方面加快云州油田开发，另一方面派精锐伪装成商队，前往西域寻找那个穿越者的踪迹。
五天后，第一套石油分馏装置在云州油田建成。这个由三十口铁锅组成的连环蒸馏系统，每天能处理两百斤原油。当第一批煤油样品产出时，周琰亲自做了燃烧实验——淡蓝色的火焰稳定无烟，亮度是柴油灯的三倍。
"立即筹备煤油灯工坊。"周琰对李墨说，"用陶瓷做灯座，成本控制在铜灯的五分之一。"他深知，要垄断石油产业，必须快速建立从开采到应用的完整链条。
但意外来得比预想更快。半个月后的深夜，周琰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夜枭满身是血地跌进来："王爷，油田遇袭！对方用了会喷火的铁管..."
周琰策马狂奔到油田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惨烈的场景令人窒息：三座蒸馏炉被炸成废铁，地上躺着二十多具烧焦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烤肉与原油混合的怪味。最令人心惊的是，有些尸体上的烧伤呈现喷射状——这分明是火焰喷射器的痕迹！
"生还者说，敌人乘着无马铁车..."驻军校尉声音发抖，"车头能喷十丈远的火龙..."
周琰检查着地上的车辙印。间距一致的双轮轨迹，显然是自行车之类的装置。但能在短时间内造出火焰喷射器，那个穿越者的机械水平不容小觑。
"加强所有军工要地的防守。"周琰抓起一块烧变形的金属碎片，"尤其是格物院和..."
话音未落，东北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那是云州兵工厂的方向！冲天火光中，周琰咬破了嘴唇。对手这招声东击西，分明是要摧毁他的工业基础。
兵工厂的损失比预想更严重。五座高炉被毁，刚建成的无缝钢管生产线化为废墟。更糟的是，三名参与蒸汽机研发的资深工匠失踪。周琰在废墟中发现了几块特殊的金属构件——精密度远超这个时代的齿轮组，显然是车床加工的产物。
"王爷，发现这个。"赵破虏呈上一枚铜制弹壳。这种带底火的定装弹药，比周琰设计的纸壳弹领先整整一个时代！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周琰站在雨幕中，任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脸庞。这是他穿越以来遭遇的最大危机：一个掌握更先进技术的对手，正在系统性地破坏他的工业体系。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熟知他的每一步计划...
三日后，一个更大噩耗传来：派往西域的侦察队全军覆没，只逃回个重伤的斥候。那人临死前说了句奇怪的话："他们...在挖会爆炸的沙子..."
周琰猛地站起。会爆炸的沙子——只能是硝化棉！那个穿越者竟然己经开始研发无烟火药。按照这个速度，不用两年对方就能造出马克沁机枪级别的武器，届时任何技术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启动'烛龙计划'。"周琰对夜枭下令，"同时给宁月公主送信，请求调用听风卫的全部资源。"
所谓烛龙计划，是周琰秘密准备多年的终极预案：在云州山脉深处建造的隐蔽兵工厂。那里有他雪藏的最优秀工匠，以及尚未投入量产的几项关键技术——包括初级车床和硝化甘油生产线。
深秋的寒风中，周琰亲自带队深入云州腹地。在穿过三道伪装成山崖的暗门后，眼前豁然开朗：隐藏在环形山谷中的军工基地灯火通明，数十座高炉喷吐着烟柱。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台巨型水压机，正锻造着蒸汽轮机叶片。
"王爷，硝化甘油生产线己经就绪。"负责此处的老匠人低声道，"就是太危险，己经炸死了七个伙计..."
"值得冒险。"周琰检查着刚下线的雷管，"立即试制硝化棉，配方按我之前给的。"他转向另一个车间，"潜艇进度如何？"
阴暗的船坞里，躺着个纺锤形的钢铁怪物。这是周琰设计的原始潜艇，采用手摇螺旋桨驱动，能携带西枚水雷。虽然航速慢得可怜，但用于偷袭港口足够了。
"还差密封问题没解决..."工程师惭愧地低头。
周琰正要说话，山谷突然响起刺耳的警钟声。瞭望塔上的哨兵拼命挥舞红旗——这是最高级别的敌袭信号！
所有人立刻进入战斗位置。周琰登上崖壁观察所，只见东南方的天空中有个奇怪的飞行物正缓缓靠近——那是由绳索牵引的巨型风筝，下面吊着个篮状容器，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
"热气球？不，是系留观测气球..."周琰倒吸一口凉气。对方竟然连航空侦察都搞出来了。更可怕的是，这意味着南陵王的大军很可能正在逼近。
"启动防空预案！"
隐藏在山脊两侧的六架巨型弩炮同时扬起，这些经过改装的武器能发射带炸药的弩箭。但气球高度明显超出射程，仍在从容地测绘山谷地形。
危急时刻，周琰想到个冒险的主意。他冲进实验室，取出准备用于潜艇的压缩空气罐，临时改装成简易防空炮。用硝化甘油作为推进剂，发射装满白磷的薄铁罐。
第三发终于命中。白磷在空中爆开，化作一团惨白的火球吞没了气球。燃烧的残骸坠落时，周琰清楚地看到吊篮里有个穿黑袍的身影跳伞逃生——那降落伞的材质，分明是尼龙！
"活捉那个人！"周琰厉声喝道。但为时己晚，三匹快马从山坳冲出，接应黑袍人迅速撤离。
夜幕降临时，周琰在残骸中找到了决定性证据：半张烧焦的图纸上，清晰地画着简化版内燃机结构图，旁边标注着英文单词"carburetor"。
"王爷，要追击吗？"赵破虏问。
周琰摇头。对方展现的技术实力己经超出预期，贸然出击太危险。他转向烛龙基地的负责人："全面转入战时生产，优先完成这三件装备。"他写下：铁甲舰图纸、后装线膛炮、电报机。
"还有，加快石油开采。"周琰最后补充，"在主要油井加装这个。"他画了个简易的井口防喷器。若对手真要打石油战争，他必须确保自己的命脉不被切断。
离开基地时，周琰回头望了眼隐蔽在山体中的庞大设施。这里将成为他反击的起点，但时间紧迫——那个穿越者显然也在争分夺秒。两支来自未来的力量，即将在这个古老的时空中展开一场决定文明走向的较量。
远处的云层中，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正在修建的铁路。铁轨反射着冷光，像两支射向未来的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