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苏嫣然站在地藏殿残破的台阶前。锁骨处的金轮纹微微发烫，齿轮铜钱挂在胸前，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暗闪烁。铜钱方孔里不时伸出细小的机械手指，为她指明方向。
"左耳..."她仰头望向十米高的地藏像。岁月侵蚀使石像左耳垂塌了半边，露出里面黑黝黝的洞口。晚风穿过洞窟，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铜钱突然剧烈震动。苏嫣然低头，发现铜钱表面浮现血色卦象——【坎上艮下，水山蹇】。这是《渡厄录》记载的"鬼遮眼"凶卦。
"有埋伏？"她轻声问。
铜钱里传出陈渡模糊的声音："...香灰...抹额..."
她从香囊抓了把陈渡特制的朱砂香灰，在眉心抹了道竖线。再次抬头时，地藏像左耳洞窟里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数百只"钱眼"在黑暗中窥视。
"秦广王的探子..."她闪到石碑后，铜钱却突然发烫。陈渡的魂偶从方孔里探出半个身子，机械手指指向地藏殿侧面的古槐树。
树干上钉着七盏灯笼，每盏都用婴儿头骨制成，颅腔内跳动着绿色鬼火。灯笼排列的形状，正是她在人皮图纸上看到的古井位置。
"调虎离山？"她捻起一枚铜钱弹向槐树。铜钱穿过灯笼的瞬间，所有"钱眼"同时转向槐树方向。
抓住这空档，苏嫣然冲向地藏像基座。石像脚趾上刻着行小字：【香非香，耳非耳，往生只在回眸处】。她猛然回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台阶中央，凭空多了个卖香的老妪。
老妪的摊位前摆着三炷香，香身上缠着红绳铜钱。最诡异的是，老妪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和陈渡的机械手一模一样。
"姑娘买往生香么？"老妪抬头，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枚转动的铜钱，"三两朱砂换一炷。"
铜钱里的陈渡突然预警："...别碰...她不是..."
苏嫣然假装掏朱砂，突然将香灰撒向老妪面门。灰烬触到铜钱眼的瞬间，老妪发出非人的尖啸，皮肤像蜡般融化，露出里面由铜钱组成的躯体。每枚铜钱都在尖叫，声波震得地藏像簌簌落灰。
"渡厄人！"铜钱老妪的头颅180度旋转，后脑勺裂开血盆大口，"秦广王要你的皮做第三百口棺！"
苏嫣然侧身闪避，却被铜钱组成的鞭子缠住脚踝。千钧一发之际，胸前的齿轮铜钱突然飞出，精准嵌入地藏像脚趾的刻字凹槽。
"咔——"
机关启动声从地底传来。老妪脚下的石板突然塌陷，露出里面旋转的青铜齿轮组。铜钱躯体被齿轮绞住的刹那，苏嫣然看到老妪体内有金光一闪——那是半截机械手指。
"陈渡的！"她扑去抢夺，却被喷涌而出的铜钱洪流冲倒。混乱中，有只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走！"
这声音——
苏嫣然抬头，看到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斗笠阴影下，那人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却泛着机械齿轮的冷光。他拽着她冲向古槐树，步伐间传来细微的齿轮运转声。
"陈渡？"她心跳漏了半拍。
灰衣人没回答，只是突然将她推向槐树。苏嫣然撞上树干的瞬间，树皮竟像水幕般荡开涟漪。她跌入树洞前最后看到的，是灰衣人被铜钱洪流吞没的背影。
树洞内别有洞天。九盏青铜灯悬挂在八卦方位，中央是口古井，井沿刻满"渡"字。铜钱从她衣领里滑出，悬浮到井口上方，齿轮发出急促的"咔嗒"声。
"陈渡？"她捧住铜钱，"刚才那是......"
铜钱投射出全息影像：三百年前的同一天，少年陈渡跪在地藏像前，将自己的机械手指埋入基座机关。画面角落，有个戴秦广王面具的身影正在模仿他的动作。
"所以刚才那个是......"
"赝品。"铜钱里传出陈渡虚弱的声音，"秦广王用我的机械残骸做了傀儡...往生香在井里...但要当心..."
井水突然沸腾。无数铜钱浮出水面，组成秦广王的判官印。印文中央，静静浮着个鎏金香盒，盒盖上用朱砂画着苏嫣然和陈渡的肖像。
"陷阱？"她捻起符纸。
铜钱却突然飞向香盒，嵌入盒盖凹槽。齿轮转动声中，香盒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三根骨白色的香。香身上缠着红绳，正是渡厄人一脉的手法。
"这是......"
"历代渡厄人的指骨。"陈渡的声音突然清晰，"我师父的...爷爷的...还有..."
第三根香上缠着的红绳突然自行解开，露出上面刻的"渡"字。苏嫣然瞬间明白——这是陈渡提前准备好的，他自己的往生香。
铜钱投影出最后一段影像：现代陈渡在雨夜割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制成这炷香。而站在阴影里为他包扎的，赫然是年轻时的苏嫣然自己。
"我们到底......"她按住太阳穴，某些记忆碎片在翻涌。
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香盒里的三炷香同时自燃，青烟在空中组成卦象——【离上坤下，火地晋】。这是《渡厄录》里罕见的吉卦，主"逝者归来"。
青烟越来越浓，渐渐凝聚形。苏嫣然瞪大眼睛，看着烟雾中浮现出陈渡清晰的面容。他微笑着伸手触碰她的锁骨，金轮纹突然金光大盛。
"第一件物品，拿到了。"烟雾陈渡的声音带着回声，"接下来是金轮钟芯......"
话音未落，井水突然炸开。秦广王的青铜钟舌如利箭射来，穿透烟雾人形的胸口。陈渡的身影瞬间消散，铜钱"当啷"一声掉回苏嫣然掌心。
齿轮上多了道裂痕。
"陈渡！"她攥紧铜钱，却听到里面传来渐弱的心跳声。
古槐突然剧烈摇晃。树皮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铜钱，每枚都在重复秦广王的声音：
"第三百口棺......缺张好皮......"
苏嫣然将往生香贴身藏好，咬破指尖在铜钱上画了道血符。符成的刹那，槐树底部裂开条缝隙，透出外界星光。
她钻出树洞时，江城上空的金轮钟同时敲响。钟声里夹杂着陈渡支离破碎的传音：
"子时...三刻...钟楼..."
月光照在她手中的铜钱上。齿轮裂痕处，缓缓渗出一滴金色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