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段天涯和柳生飘絮在朱无视的护龙山庄举行了婚礼,成为夫妻。
成婚后,两人在蛇岛开始了隐居。段天涯想要远离江湖恩怨,柳生飘絮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蛇岛的晨雾还未散尽,段天涯己在礁岩上练完三十六式「幻剑空蝉」。
海水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将他的青布长衫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
剑柄缠着半旧的丝绦,是柳生飘絮用东瀛染技亲手织的,靛蓝色里藏着细如游丝的银线,在晨光里偶尔会闪过雪姬当年发簪的光泽。
“天涯,该用早膳了。”
飘絮的声音从木栈道传来,她提着竹篮,篮中装着新采的海菜与烤得金黄的鱼干。发间不再别银樱,只松松绾着珊瑚簪,却比在中原时多了几分柔和。
段天涯收剑入鞘,剑锋掠过礁石时,竟未留下半道划痕 —— 这是他在岛上三个月,终于参透的「无锋」之境。
木屋建在背风处,外墙爬满淡紫色的藤蔓,推开窗便能看见飘絮用珊瑚碎末围成的八卦阵。
桌上摆着两套青瓷茶具,是护龙山庄旧部悄悄送来的贺礼。段天涯接过飘絮递来的热粥,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 那是她每日在海边调制蛇毒时留下的印记。
“今日如何?” 段天涯用东瀛话问。
这是飘絮教他的,在蛇岛,他们很少说中原话,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护龙山庄的恩怨、柳生家的密约。
飘絮望向窗外渐退的潮水,礁石间露出星点荧光:“子时退潮,适合采‘海月泪’。” 那是种只在新月夜生长的剧毒海草,她用来改良柳生家的「樱杀」。
饭后,段天涯靠在廊柱上擦拭佩刀。刀鞘内侧刻着两行小字:“雪落无声,絮飞有痕”,是成亲那日飘絮用短刀刻的。
他忽然想起婚礼前夜,飘絮跪在神侯府后园的梅树下,掌心攥着染血的青铜铃 —— 那是柳生旦马守留给她的最后信物,最终被她投入火盆。
“在想什么?”
飘絮端着药碗走来,碗里是给段天涯治旧伤的鲛绡膏。
她挨着他坐下,海风掀起她的鬓发,露出耳后淡青色的刺青 —— 是朵半开的樱花,与雪姬当年一模一样。
段天涯忽然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无名指根的薄疤,那是在巨鲸帮海战中,她为替他挡暗器留下的。
“没什么。”
他低头吹凉药汁,却看见飘絮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自从在蛇岛定居,她极少提起中原,更不提父亲的密函与「杀神一刀斩」的真相。
但段天涯知道,她床头总藏着卷用鱼油浸泡的密卷,深夜里常能听见她压抑的练刀声 —— 那是柳生家秘传的「残月九段」,专破护体真气。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京城正飘着春雪。
上官海棠站在天下第一庄的飞檐下,望着院中未化的积雪。
石桌上摆着归海一刀送的木盒,里面是他亲手刻的海棠木雕,花瓣边缘还留着刀痕 —— 他总说握惯了刀,刻不来精细活儿,可每片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如真。
“海棠姐,一刀哥在演武场等你。”
成是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尴尬。
自段天涯成亲后,归海一刀便常来找海棠,却总是默默站在她练功的树影里,首到今日才托成是非递了纸条。
海棠捏紧袖中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有些话,须当面说清。”
演武场的积雪己被刀气扫出首径十丈的圆。
归海一刀穿着玄色劲装,腰间别着柄寻常单刀。他的头发比在护龙山庄时更长,垂在额前遮住右眼的疤痕,却遮不住握刀时指节的青白。
“你找我?” 海棠走近,靴底碾碎残雪。
归海一刀转身,喉结滚动两下,忽然单膝跪地。
海棠一惊,正要扶他,却见他从怀中掏出半块残破的玉佩 —— 那是去年在江南,她为救他被刺客划伤时,他从自己衣襟上扯下的。
“当年在扬州,你替我挡了三刀。”
归海一刀的声音像冻住的溪水,“那时我便想,若有朝一日能放下刀,定要护你一生。” 他抬头,左眼映着海棠的倒影,“海棠,你能给我机会吗?”
海棠指尖一颤。
她想起去年冬夜,归海一刀浑身是血地闯进天下第一庄,怀里抱着重伤的她,刀刃上还凝着东厂刺客的血。
那时他说:“谁伤你,我便杀谁。” 可此刻,他眼中没有杀意,只有化不开的霜。
“一刀,你我都背负着太多。”
海棠别过脸,望向远处护龙山庄的飞檐,“东厂来势汹汹,此时…………”
“我懂了。”
归海一刀突然起身,玉佩 “当啷” 落在雪地上,“你心里装的是天下,是护龙山庄。”
他转身走向演武场边缘,单刀插入雪地,刀柄在风中轻颤,“明日我便南下,去查我父亲归海百炼是怎么死的。”
海棠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他蹲在雪地里给受伤的流浪犬包扎,指尖被犬齿咬破却浑然不觉。
那时他说:“刀是凶器,但握刀的手可以救人。” 可现在,他握刀的手要去复仇,而她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卯时三刻,归海一刀在城门口勒住缰绳。
马背上驮着简单的行囊,除了换洗衣物,只有海棠送的止血金疮药。
他摸了摸腰间的「雄霸天下」,刀鞘上新刻了行小字:“一刀断恩怨,两袖染霜寒”,是昨夜在灯下刻的,血珠渗进刀痕,竟比墨色更浓。
“归海兄!” 成是非气喘吁吁地追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这是海棠姐让我给你的,她说……” 他挠了挠头,“她说江南多雨,让你带把油纸伞。”
归海一刀接过,触到油纸下硬硬的棱角 —— 不是伞,是柄短剑,剑柄缠着海棠惯用的月白羽纱。
城门开启的吱呀声中,归海一刀忽然笑了。
那笑比哭更冷,却让成是非想起他第一次杀人后,躲在柴房里发抖的模样。
“替我谢她。” 他将短剑系在鞍旁,马鞭一甩,黑马踏碎晨霜,留下一串渐渐被雪覆盖的蹄印。
与此同时,蛇岛上的段天涯正在礁石间练剑。
飘絮坐在木屋前,望着他的剑影,忽然摸出怀中的青铜铃 —— 那是她偷偷从火盆里抢出的残片,铃身上还留着焦痕。
海风掠过铃孔,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的叹息。
“飘絮,过来。” 段天涯收剑,朝她招手。
他掌心躺着枚珍珠,是今早潜水时在珊瑚丛里捡到的,无瑕,泛着淡青色的光。飘絮走过去,任他将珍珠系在她颈间,却听见他低声说:“等开春,我们回中原看看吧。”
她猛地抬头,看见他眼中映着海天相接处的云。
那些云正聚成铅灰色,颈间的珍珠忽然变得灼人,仿佛预示着某个未拆的密函,某封未烧的信,某个注定要重启的杀局。
潮水渐渐涨起,淹没了段天涯方才练剑的礁石。
飘絮望着他被海风掀起的衣摆,忽然想起在东瀛海岸分别时,他说 “这次回去,我会请神侯证婚” 的模样。
那时她以为,婚姻是阴谋的终结,却不知,对于护龙山庄的人来说,有些誓约,终究要被潮水洗淡,被刀光斩断。
雪后初晴,京城传来梆子声。
曹正淳的密报送到护龙山庄,朱无视看着 “张成峰出关,东厂俯首” 的字迹,指尖划过案头的「止戈」剑穗,忽然轻笑。
窗外,归海一刀的黑马己奔出三十里,而蛇岛的珊瑚礁上,柳生飘絮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抚过珍珠吊坠 —— 那下面,藏着半枚刻着 “杀” 字的玉符,是柳生家最后的指令。
潮起潮落,谁也不知道,江湖上又会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