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初霁，竹林小屋的窗纸被风拍得簌簌响。
段天涯握着半片银樱，剑穗上的黑发在烛火下泛着青灰 —— 那是雪姬昨夜塞给他的，边缘刻着 “残心” 第十式的破绽，背面用朱砂画着十二道毒针埋伏的方位。
“段先生，父亲在朱雀桥布了三重暗忍。”
柳生飘絮跪在草席上，和服领口敞着，露出与雪姬相似的刺青，只是颜色更深几分，“除了雪蛛毒，还有‘影杀’十三式的连环刃。”
炭盆里的火芯 “噼啪” 炸开，火星溅在段天涯手背上。
他盯着飘絮递来的绢布，上面用蝇头小楷画着雪山隘口的地形图 —— 那是通往大明商路的必经之地，雪姬曾说过，那里的樱花要到西月才开。
“你为何要帮我？” 他忽然开口，指尖抚过银樱上的刻痕，那里还留着雪姬的体温，“你是柳生家的暗忍。”
飘絮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泛起苦涩。她想起今夜偷听到父亲与暗部首领的对话：“段天涯若接下‘残心’，便用毒针射他后颈。雪姬若敢阻拦……”
话没说完，但马守袖口的银链却绞紧了木栏，木屑落在她发间。
“因为姐姐的帕子上，绣着大明的寒梅。”
她忽然抬头，眼里映着烛火，“她总说，寒梅比樱花更经得住风雪。”
段天涯忽然起身，幻剑出鞘三寸，青芒映着窗外的月光。他想起雪姬昨夜在廊下说的话：“明日卯时，我会在朱雀桥头等你。”
当时她的手在抖，却仍把蜀锦帕子塞进他怀里，帕角的寒梅绣线里，混着几根银线 —— 是柳生家暗忍传递消息的暗号。
“走。” 他忽然拽起飘絮的手腕，将银樱和绢布塞进她腰带，“去雪山隘口。”
雪山的风像刀子般割着脸，段天涯的木屐踩进半尺深的积雪，身后雪姬的木屐印歪歪扭扭，每一步都深可见骨。
她穿着月白和服，外罩段天涯的墨绿披风，领口处露出半截刺青，在苍白的皮肤上像道深疤。
“天涯，父亲的‘残心’第十式，破绽在左肘三寸。” 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他握剑的手，“但他袖口藏着雪蛛毒针，会在收招时弹出。”
段天涯忽然停步，转身望着她。雪光映得她脸色发青，唇瓣冻得发紫，却仍强笑着 —— 像极了三个月前在清水寺，她第一次给他绣帕子时的模样。
那时她不知道，绣线里混着柳生家暗忍的标记，而他早己知晓。
“雪姬，跟我回大明。” 他忽然伸手，替她拢紧披风，触到她颈侧的温度，“那里的梅花，会开得比这里的樱花更久。”
她的眼眶忽然发热，却听见山风里传来银链轻响。
二十道黑影从雪坡上滑下，靴底的铁齿在冰面上划出火星，最前方的柳生但马守立在凸出的岩石上，袖口银链垂落如蛇，链尾系着眠狂西郎的刀镡。
“段天涯，你果然选了雪山隘口。” 但马守的声音被风雪扯碎，“可惜，这里的每片雪花，都将是柳生家的刀刃。”
雪姬的手骤然攥紧，段天涯感到她指尖的颤抖。他忽然想起飘絮在小屋说的话：“父亲布了十二枚毒针，藏在‘残心’剑路的必经之处，位置就在……”
“雪姬，退到冰柱后。” 他低声道，幻剑完全出鞘，青芒映着漫天飞雪，“数到三，闭着眼跑。”
但马守忽然抬手，袖口银链暴起！十二点寒芒从不同方位射向段天涯后颈，正是 “影杀” 毒针的梅花阵。
段天涯旋身挥剑，雪光中划出半道圆弧 ——“雪月花” 第二式 “风卷”，剑刃将毒针尽数扫落，却在落地时听见 “滋滋” 轻响，冰层上腾起青烟。
“好个幻剑流。” 但马守踏雪而来，打刀出鞘三寸，刀镡上的单瓣樱花结着冰碴，“今日便让你见识，柳生家‘残心’的真意。”
刀剑相交的脆响震落枝头积雪，段天涯的幻剑与但马守的打刀绞在一起，火星溅在雪地上，融出焦黑的斑点。雪姬躲在冰柱后，看着父亲的刀风带起的雪雾，每一道都暗藏杀招 —— 第七式 “影舞” 的虚招后，藏着第十三式 “血樱” 的实斩。
“天涯！左肘！” 她忽然惊呼，看见但马守的袖口银链骤缩，正是发射毒针的前兆。
段天涯闻声旋身，幻剑划出 “月落” 的弧线，却在间不容发之际，看见雪姬从冰柱后扑来。她的月白披风在风雪中展开，像只折翼的蝶，硬生生撞进但马守的刀光里。
“雪姬！” 段天涯的声音被风雪撕碎。
血珠溅在冰面上，红得刺目，雪姬的胸口绽开血花，染透了披风下的蜀锦帕子 —— 那是他擦剑的帕子，此刻正护在她心口。
但马守的刀顿在半空，银链 “当啷” 落地。他望着女儿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她三岁时在樱花树下追蝴蝶的模样，那时她的笑，比春日的阳光还暖。
“父亲……” 雪姬的指尖划过他握刀的手，触到熟悉的老茧，“‘残心’的破绽…… 在这儿。” 她的血滴在刀镡上，将单瓣樱花染成红色，“幻剑流的‘无刀’…… 不是杀招，是……”
话未说完，她的手垂落，帕角的寒梅浸在血里，像朵开在寒冬的花。
段天涯接住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看见她胸前的刺青被血浸透，竟渐渐淡去 —— 原来柳生家的暗忍刺青，要用至亲的血才能洗去。
但马守忽然收刀入鞘，银链缠上手腕时，带走了雪姬指尖的血。他转身望向雪山深处，远处商队正沿着隘口前行，车夫们袖口的刀疤在雪中若隐若现。
“段天涯，你赢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雪，“但柳生家的海路，终究会通。”
风雪渐歇，段天涯跪在雪地里，怀里的雪姬渐渐冷透。她的睫毛上凝着冰晶，唇角还带着一丝笑，像睡着了般。
他忽然想起在竹林小屋，她教他折银樱的样子，说：“樱花虽美，却等不到春日融雪。”
三个月后，竹林小屋的纸门被积雪压塌。段天涯抱着酒坛坐在廊下，面前摆着雪姬的木刀，刀柄上的缠绳己磨破，露出底下的 “残心” 刻痕。
酒液泼在地上，冻成冰碴，混着几片早开的樱花 —— 不知是谁放在檐角的。
“段先生。”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见柳生飘絮站在竹影里，身上穿着雪姬的月白衣裳，袖口别着半片银樱。
她的颈侧没有刺青，露出一道淡红的疤，是用雪姬的血洗去暗忍印记时留下的。
“我想学‘雪月花’第三式。” 她跪坐在他对面，指尖抚过木刀上的刻痕，“姐姐说，这式叫‘月落’，能劈开所有阴霾。”
段天涯盯着她发间的银樱，忽然想起雪姬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东西 —— 半片刻着 “残心” 破绽的银樱，还有一缕带着樱香的黑发。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冷，却比雪姬的手更坚定。
“好。” 他的声音沙哑，像被风雪磨过，“但记住，真正的‘无刀’，不是手中无刀，是……”
话未说完，一阵风过，檐角的樱花落在木刀上。
飘絮望着段天涯眼中的倒影，忽然明白，姐姐用生命护住的，从来不是幻剑流的剑诀，而是某个比刀刃更温暖的东西 —— 就像此刻落在雪地上的樱花，即便凋零，也会在春日里重新绽放。
雪开始化了，竹林深处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段天涯起身，将幻剑递给飘絮，剑柄上的缠绳，他昨晚刚换过，用的是雪姬留下的蜀锦边角料，上面还绣着半朵未完成的寒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