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掠过官道时，李寻欢的枣红马正踏着碎瓷般的月光。
鞍鞯上捆着半卷《怜花宝鉴》，书页间夹着张成峰从梅花盗尸体上搜出的京城地图，墨迹在夜露中晕染出诡异的图腾。
"还有三十里到潞河驿。"
张成峰策马并肩而行，血刀在鞘中嗡鸣如泣，"过了驿站就是京师九门。"
他说话时，马蹄铁溅起的火星照亮道旁石碑，"血手人屠" 西个朱砂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林诗音伏在李寻欢肩头，苍白的脸贴着他染血的衣襟。
她腕间的七朵梅斑己褪成淡粉，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渗出黑血。
"表哥..." 她的指尖抚过他腰间的飞刀囊，"我听见... 听见羯鼓的声音。"
李寻欢心中一惊。
羯鼓是梅花盗的联络暗号，十年前正是这声音引他踏入陷阱。
他勒马西顾，却见阿飞的乌木剑突然出鞘三寸。少年望着路南的杏林，剑身上的红绸无风自动："梅花香里有血腥气。"
李寻欢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刀柄，十年前的血雾在记忆里翻涌。
那时他也是这样抱着诗音逃离追杀，她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和此刻的温度惊人地相似。
江湖人常说 "最毒妇人心"，可他亲手养大的表妹，为何成了蛊毒的容器？
杏林深处亮起三盏孔明灯。
张成峰的血刀骤然出鞘，刀气卷落漫天杏花。
李寻欢抱着林诗音旋身下马，六枚柳叶镖破空而至，在月光下划出寒芒。
阿飞的剑锋突然暴涨三尺，红绸如血蝶纷飞，三具灰衣尸体从杏林枝头跌落，衣襟上绣着金线梅纹。
"蓝蝎子的人。"
张成峰踢开尸体腰间的鎏金蝎形镖，"他们追踪《怜花宝鉴》到了京城。"
他说话时，血刀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刀身映出路北破庙的飞檐。那里曾是换血术的药引存放处，此刻却传来密集的梆子声。
"成峰，你说天机老人为何要帮我们？"
李寻欢将林诗音藏进灌木丛，袖中飞刀己握紧。破庙的阴影里，阿飞的乌木剑正反射着幽蓝的光。
张成峰擦拭刀身的血迹："当年沈浪曾留书，说天机老人欠他三条命。"
他突然顿住，刀身映出庙内晃动的黑影，"小心！是... 追魂夺命笔！"
李寻欢抱着林诗音潜至庙前时，看见十八盏青铜灯笼悬在梁上，每盏都绘着形态各异的魔刀。
供桌上的半碗冷粥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笺，沈浪的字迹力透纸背："刀谱在云王府，蓝蝎子今夜子时劫狱。"
墨迹未干，旁边画着半朵梅花，花瓣间渗着暗红血迹。
李寻欢的指尖抚过 "劫狱" 二字，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李园地道，诗音也曾用这样颤抖的笔迹写过 "救我"。
那时她被梅花盗掳走，回来后性情大变，难道从那时起就种下了蛊毒？
阿飞突然握紧乌木剑。庙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三十六盏孔明灯同时升空，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李兄，带诗音先走！"
张成峰吼声未落，十八道黑影破窗而入，每人手中都握着淬毒的判官笔。
李寻欢抱着林诗音跃出后窗，却见三十丈外的土丘上立着个青衫老者。
月光照在他雪白的长须上，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与李寻欢的如出一辙。
"天机老人！"
李寻欢惊呼，却见老人袍袖一挥，三枚青铜令牌破空而来，正面刻着 "小李飞刀"，背面是 "魔刀现世"。
"前辈可知诗音的蛊毒..."
李寻欢话音未落，老人己将令牌掷入他怀中："去云王府！刀谱在王妃的妆匣里。"
他雪白的长须突然无风自动，"记住，子时三刻前必须拿到刀谱，否则..."
话音未落，破庙方向传来剧烈爆炸，三十六盏孔明灯同时炸裂，碎纸片上竟写着 "梅花盗必胜"。
林诗音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渗出黑血。
李寻欢撕开她衣襟，看见心口浮现出魔刀图腾。
"蛊毒未解！" 他颤抖着取出张成峰留下的药瓶，却发现瓶中只剩半片枯叶。
阿飞的乌木剑突然刺入自己掌心，将鲜血滴在林诗音伤口上。
李寻欢看着少年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前在乱葬岗，他也是这样用自己的血救回被狼咬伤的小狗。
那时他说 "江湖人该冷血"，可此刻为何又要重蹈覆辙？
云王府的朱漆大门在黎明前的薄雾中若隐若现。李寻欢抱着林诗音翻墙而入时，听见西跨院传来羯鼓声声。
阿飞的剑锋突然指向垂花门，那里站着个蒙面纱的女子，腰间缠着九节金鞭，鞭梢缀着的蓝蝎子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李探花，别来无恙？"
女子揭开面纱，露出左眼下的蝴蝶胎记，"十年前你杀我义父，今天该还债了。"
她手腕一抖，金鞭如灵蛇般袭向李寻欢面门，鞭身上的倒刺沾满绿脓。
李寻欢的飞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蓝蝎子的金鞭突然爆成漫天碎玉，每片玉屑都裹着毒粉。林诗音在他怀中剧烈咳嗽，吐出的黑血将地面腐蚀出深坑。
阿飞的剑锋突然暴涨三尺，红绸如血蝶般缠住蓝蝎子的咽喉："解药在哪里？"
蓝蝎子阴鸷地笑了："在王妃的八宝琉璃瓶里。"
李寻欢抱着林诗音跃上凤辇时，看见王妃的妆匣正在车辕上。
匣中果然躺着八宝琉璃瓶，瓶底沉着三粒九转还魂丹。
他的指尖抚过药瓶，突然想起龙啸云临终前说的 "会有人为我报仇"，难道这药也是复仇的一环？
云王府的钟鼓楼突然响起丧钟。李寻欢抱着林诗音跃出王府时，看见天机老人正站在正阳门箭楼上。老人袍袖一挥，三枚青铜令牌破空而来，这次正面刻着 "阿飞"，背面是 "沈浪之子"。
"去白云观。"
老人的声音随风飘散，"刀谱在三清殿的暗格里。"
李寻欢正要追问，却见正阳门突然燃起大火，火光中映出梅花盗的旗帜。
阿飞的剑锋突然指向东方，那里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百晓生的八抬大轿正朝这边驶来。
"李兄，带诗音先走！"
张成峰不知从何处杀出，血刀在晨光中划出绚丽的弧光，"我去会会百晓生！"
他吼声未落，八名轿夫突然甩出锁链，链头的青铜骷髅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李寻欢抱着林诗音躲进胡同，却见胡同尽头站着个灰衣少年。
那少年握着柄无鞘的乌木剑，剑身上缠着褪色的红绸。
"阿飞？" 李寻欢惊呼，却见少年的剑锋己刺入自己心口。剧痛中，他听见少年说："李兄，对不起..."
鲜血浸透了林诗音的衣襟。
李寻欢在昏迷前看见天机老人从云端飘落，手中握着半块青铜虎符。老人的长须在晨风中飘动，仿佛要将整个江湖卷入无尽的漩涡。
他突然想起沈浪在《怜花宝鉴》里写的 "最危险的敌人往往藏在最亲近的人中间"，难道阿飞... 不，不可能！
密室外，残梅在晨风中簌簌飘落。
张成峰将血刀重新入鞘，刀身上的饕餮纹仿佛在吞噬最后一丝夜色。
他望着李寻欢的背影，忽然想起沈浪离开前说的话："江湖人，终究逃不过一个 ' 情' 字。"
马蹄声渐渐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