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裹着桂花残香漫过回廊,林悦扶着冰裂纹槅扇数檐角铁马。
第七匹翅羽间的焦痕与昨夜落下的龟甲裂纹如出一辙,她将掌心新摘的玉簪花碾出汁液,淡紫花汁渗入青砖缝隙时竟泛起诡异的银光。
沈墨的脚步声混在竹筛筛香灰的沙沙声里,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首裰,腰间环佩却换成青玉连环。"漕运衙门送来的验尸格目。"他将卷宗展开在石桌上,指尖划过"火油"二字时,琉璃片上映出林悦腕间翡翠念珠的幽光,"西具焦尸掌纹皆被烙平,倒像是......"
"像是要掩盖常年握兵器的手茧。"林悦用银簪挑开念珠上缠绕的银丝,昨夜缠住黑衣人的丝线突然绷首如琴弦。
东南角的梧桐树应声抖落三片枯叶,其中一片恰落在沈墨展开的卷宗上——叶脉焦黑处正与龟甲裂纹重合。
沈墨不动声色地合拢卷宗,青玉棋子滑入袖中时带起一阵松香:"这正是仿照太爷爷绘的治水图所制。"林悦注意到某种异样,忙将视线转移,"这霜花融得蹊跷,倒像是用冰窖第三层的陈冰所制?"
林悦突然感觉有异样,手腕似被无形力量牵扯,昨夜缠住刺客的丝线此刻竟在日光下显出朱砂痕迹,如同某种古老文字般爬满回廊立柱。
一个丫鬟捧着鎏金手炉转过屏风时,看见林悦神情紧张。
林悦的竹青色裙裾似被什么缠住,她腕间的翡翠念珠突然滚落一颗,恰巧坠入沈墨方才用棋子压着的龟甲裂纹里。
"老太太说今冬头场雪要提前。"丫鬟弯腰拾珠时,嗅到念珠上残留的火油味。
她抬眼望见林悦耳后新贴的珍珠花钿,心中涌起一丝疑虑。
沈墨的竹箫突然在此时发出清越鸣响,箫孔渗出的银丝指向库房方向。
林悦借口查看年货账目疾步离去时,裙摆扫落的桂花竟在青砖上拼出半幅星象图。
戌时三刻,林悦立在库房檐下看小厮们搬运檀木箱。
第七个箱子落地时,铁马翅羽间突然射出银丝,在月光下显出焦黑的波斯文字。
沈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垂花门边,指尖琉璃片映出箱底暗格渗出的火油:"贾琏从金陵运来的楠木,倒是与薛家烧毁的商船用料相同。"
"之前收到的点心匣子。"林悦从袖中取出裹着冰绡的物品,里面霜花融化处显出一枚带刺的暗器,"藏在第三层夹板里。"她话音未落,东南角梧桐树突然惊起寒鸦,最后一片枯叶旋转着割断银丝,叶片背面赫然是用朱砂绘着的环佩图样。
沈墨解下玉连环抛向半空,青玉撞击声里忽然飘落细雪。
林悦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六棱冰晶在手心融成血珠:"他们要在初雪之日动手。"腕间念珠应声断裂,翡翠珠子滚进地砖缝隙时,竟将昨夜卦象重新拼凑完整。
二更梆子响过,林悦独自在暖阁描绣样。
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她抬头似有所感。
这时,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执灯出现,他带来一些西域进贡的孔雀金线,说道:"这些想着给五姐姐绣香囊最合适。"
林悦拈起金线对着月光细看,线芯里缠着的银丝与沈墨箫中暗器质地相同。
她正欲开口,忽然听见瓦当上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这是与沈墨约定的警示信号。
少年却在这时握住她悬在绣绷上的手,指尖擦过那枚带刺的暗器,似有所察觉:"姐姐腕上这道红痕,倒像是......"
窗外突然掠过黑影,林悦顺势打翻针线匣子。
孔雀金线在空中交织成网,将疾射而来的三枚柳叶镖钉在梁柱上。
少年惊惶间打翻烛台,跃动的火苗里,两人同时看见对方瞳孔中映出的血色卦象。
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雪夜,林悦站在重新寂静的庭院里数星子。
第三匹铁马的翅羽挂着半片焦糊的梧桐叶,叶脉裂痕正与沈墨今日新佩的玉珏纹路相合。
她不知道东南角游廊深处,丫鬟正攥着块染血的帕子,望着暖阁窗纸上两道交叠的身影咬碎了口中薄荷香丸。
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袭人端着描金海棠盏走进怡红院时,指尖还残留着薄荷香丸的苦味。
她望着正用孔雀金线穿珍珠的宝玉,铜胎画珐琅烛台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倒显得那抹惯常的笑意有些恍惚。
"二爷仔细伤了眼睛。"袭人将茶盏搁在缠枝莲纹的紫檀几上,状似无意地碰倒了装着茯苓霜的漆盒。
霜花融在青玉盘里,竟隐约显出林悦耳后珍珠花钿的轮廓,"林五娘今日在库房查账,倒把三老爷送来的暹罗贡茶全换成了陈年普洱。"
宝玉拈着金线的手顿了顿,线头银丝突然绷首如弦:"五姐姐最是心细,想是怕新茶性寒冲了老太太的参汤。"他腕间通灵宝玉映着烛火,竟将霜花里的轮廓照得更清晰几分。
袭人用浸过玫瑰露的帕子擦拭漆盒边缘,忽然压低声音:"昨儿听周瑞家的说,沈公子在库房暗格里翻出好些沾着火油的账本......"
窗外忽有夜风卷着碎雪扑进暖阁,案上烛火猛地一跳。
宝玉手中金线突然缠住漆盒牡丹纹,将融化的霜花勒成诡异的星象图案。
他怔怔望着那图形,全然没注意袭人袖中滑落的半片焦叶正盖住星象西南角——那位置恰与林悦今晨数过的第七匹铁马重合。
此刻林悦正在蘅芜苑的穿山游廊里展开那封神秘信笺。
羊皮纸触手生凉,火漆印上竟拓着沈家祖传玉连环的纹样。
当"金陵薛氏灭门案"几个字映入眼帘时,檐角铁马突然齐声铮鸣,惊得她腕间翡翠念珠滚落三颗。
最后一颗珠子撞在廊柱时,竟将信纸右下角的墨迹洇成母亲临终前画过的符咒模样。
"五姑娘可要添些银霜炭?"沈墨的声音混着松香从月洞门传来时,林悦己用银簪挑开信纸夹层。
半片染血的襁褓布落在她掌心,暗红血迹正与沈墨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纹路相合。
她抬眼见沈墨手中提着的六角宫灯忽明忽暗,灯罩上绘着的治水图竟与信中暗纹重叠成半幅江南舆图。
三更的雾气漫过竹林时,袭人正将染血的帕子埋进梨香院东南角的桂花树下。
她没注意到身后游廊的冰裂纹花窗后,宝玉握着半枚带刺的暗器,怔怔望着帕角绣着的并蒂莲——那针脚与林悦今日修补的香囊如出一辙。
而在暖阁摇曳的烛光里,林悦用沈墨的竹箫压住信笺,看着琉璃片上映出的血痕渐渐凝成"戊寅年霜降"的字样。
那是她穿越当日,亦是这具身体生母难产而亡的时辰。
窗外忽有寒鸦惊起,撞得第七匹铁马翅羽间的银丝尽数断裂,在青砖上拼出半阙《临江仙》。
"这信纸用的是姑苏薛涛笺。"沈墨突然用棋子挑起灯芯,爆开的灯花将襁褓布上的血痕映得宛如游动的蝌蚪文,"但墨里掺了辽东松烟。"
林悦指尖抚过襁褓布边缘的烧灼痕迹,忽然嗅到一丝大观园祠堂常供的沉水香。
她腕间念珠无风自动,翡翠珠子滚落在信纸上的瞬间,竟将那些破碎的线索拼成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半句话——"小心水月......"
二更天的梆子声突然急了两拍,库房方向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林悦将信纸投入炭盆时,看见火苗吞噬的"薛氏"二字突然扭曲成贾琏的私印图样。
沈墨的竹箫在此时发出清越长鸣,箫孔渗出的银丝指向梨香院,那方向正与宝玉手中暗器所指的卦象重合。
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雪夜,林悦站在重新寂静的庭院里,望着东南角梧桐树上新结的冰凌。
那些晶莹的冰锥倒映着沈墨离去的背影,竟在月光下显出血色的环佩纹路。
她不知道游廊深处的黑暗里,有人正用染着丹蔻的指甲,将半枚带刺的暗器按进染血的帕子,帕角并蒂莲的丝线正一根根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