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瓷灯罩里猛地一颤,林悦指腹蹭过符纸边沿的鎏金云纹。
窗棂外纷乱的脚步声与铜锣声交织,史湘云苍白的脸被闪电映得青白交错,发间木樨残瓣簌簌落在她攥皱的裙裾上。
"环三爷在二门处拦着送水的婆子,非说井水里混着蛊虫。"史湘云话音未落,西南角库房方向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
林悦将符纸折成六角形塞进荷包,冰凉指尖按在湘云腕间跳动的脉搏上:"让侍书把前日誊抄的《地藏经》送到赵姨娘院里。"
雨丝斜穿过廊下灯笼,在青石板上织出细密银网。
探春提着缠枝莲纹裙裾跨进听雪轩时,正撞见林悦将鎏金云纹拓在账册封皮。
羊毫笔尖蘸着胭脂膏子,在"丙寅"二字上洇出朵并蒂莲。
"西司六局里有三个婆子突然告病。"探春解下沾满泥水的斗篷,露出腰间别着的对牌,"方才经过垂花门,瞧见环哥儿的小厮往马厩撒了把铜钱。"她话音未落,李纨捧着红漆食盒匆匆而入,掀开盖子的瞬间,安神汤的苦香混着沉水香在室内弥漫。
林悦指尖抚过账册上晕染的卦象,突然轻笑出声:"既是江南织造局的暗记,何不请他们来鉴宝?"她将拓着云纹的宣纸递给李纨,"劳烦珠大嫂子把老太太房里的鎏金香炉请出来,就说...就说库房进了潮气。"
二更梆子响时,贾府东北角的火光己化作青烟。
林悦立在抄手游廊下,看着小厮们将十二盏琉璃风灯换成素纱灯笼。
探春带着侍书穿过月洞门,袖中露出半截靛蓝布条——正是晌午巡夜婆子们系在手腕的记号。
"赵姨娘院里飘出的沉水香,混着大厨房蒸糕的艾草味。"林悦将佛珠缠回腕间,第十八粒檀木珠上还沾着窗棂木刺,"让柳嫂子把明日祭祖的糯米换成江南新贡的碧粳米,记得用丙寅年的量斗。"
三更天的更鼓刚敲过两声,前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悦按住要起身的史湘云,指尖在茶盏边缘敲出轻响。
窗外晃过几道黑影,皂靴踩在屋瓦上的声响却突然转向,朝着赵姨娘院后的竹林去了。
"该换药了。"李纨捧着青瓷药罐进来时,林悦正将鎏金云纹拓在素绢上。
药香里混进丝缕檀香,探春突然指着绢布低呼:"这纹路倒像前朝工部的火漆印!"
五更梆子响前,六辆黑漆平头车从角门悄无声息驶出。
林悦望着车辙里泛光的鎏金碎屑,将染着朱砂的帕子递给气喘吁吁跑来的小丫鬟:"送去给管茶水的张嬷嬷,就说胭脂膏子要配着卯时的露水用。"
天光微熹时,赵姨娘院里传出摔打声。
林悦倚在紫藤架下,看着婆子们将十二筐碧粳米抬进祠堂。
探春匆匆而来,鬓边珍珠步摇在晨雾中晃出冷光:"后巷槐树下的土里...挖出七盏鎏金长明灯。"
林悦抚过腕间佛珠,第十八粒珠子沾着晨露:"该给环三爷送套新文房西宝了。"她转身时,瞥见贾环贴身小厮躲在太湖石后,袖口露出半截染着朱砂的麻绳。
游廊尽头,史湘云正带着小丫鬟们分送安神汤,青瓷碗底隐约映出丙寅二字的花纹。
祠堂方向忽然钟声大作,林悦唇角微扬。
晨风卷起她杏色裙裾,露出绣鞋尖上两点鎏金云纹,正与祠堂新供的长明灯烛火相映成趣。
远处竹影婆娑,赵姨娘房檐下的铜铃突然齐声作响,惊飞了歇在沉水香炉上的碧眼画眉。
祠堂的钟声裹着晨雾漫过青瓦,林悦指尖的檀木珠被露水浸得发亮。
紫藤架下的石桌上,探春留下的靛蓝布条突然被风卷起,正落在赵姨娘院墙外那滩未干的血渍上。
"五姑娘且看这个。"侍书捧着个鎏金小香炉匆匆而来,炉底黏着几粒碧粳米。
林悦用银簪拨开香灰,露出半截焦黑的丝绦——正是贾环前日系在书房帘钩上的络子样式。
她忽而想起昨夜马厩里撒落的铜钱,那些刻着模糊印记的洪武通宝,分明与上元节时赵姨娘赏给粗使婆子的赏钱是同一批私铸货。
未时三刻的日头刚偏过飞檐,大厨房方向突然传来惊呼。
林悦提着杏色裙裾赶到时,贾环正举着半截麻绳叫嚷:"这米袋里怎会有蛊虫!"他脚边散落的碧粳米中,几粒染着朱砂的糯米格外刺眼。
史湘云刚要开口,却被林悦按住了手腕——那麻绳结扣分明是丙寅年量斗上惯用的双环结。
"环三爷好眼力。"林悦忽然轻笑,从食盒底层抽出一张泛黄宣纸,"只是这江南织造局的封条,怎么沾着大厨房蒸笼的艾草汁?"她话音未落,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个灰衣小厮从角门进来,那人袖口赫然露出半截染着沉水香的靛蓝布条。
贾环脸色骤变,正要后退却被探春挡住去路。
李纨捧着鎏金香炉从祠堂转出,炉内未燃尽的丝绦正与贾环腰间玉佩的穗子同色。
林悦指尖抚过香炉边缘的云纹,突然对着西南墙角轻笑:"赵姨娘既来了,何不瞧瞧这工部特制的火漆印?"
暮色初临时,六盏琉璃风灯重新挂上抄手游廊。
林悦倚在听雪轩的雕花窗边,看小丫鬟们将十二筐碧粳米换成新贡的胭脂米。
史湘云捧着安神汤进来时,忽然"咦"了一声:"这青瓷碗底的丙寅花纹,怎的多了道裂痕?"
二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巡夜婆子的灯笼突然在垂花门前灭了。
林悦推开窗棂,见月洞门外闪过两道陌生身影,皂靴上沾着的红泥不似贾府惯用的花土。
她正要唤人,却发现李纨送来的药罐底部凝着滴可疑的蜡油——正是前朝工部密档里记载的蜂蜡封存法。
五更天的晨雾漫过祠堂飞檐时,林悦望着新换上的素纱灯笼微微蹙眉。
探春送来对牌时,袖中不慎掉出半张陌生的洒金笺,笺上熏的竟是西域进贡的龙脑香。
史湘云分送安神汤的路线忽然绕过了东跨院,说是新来的洒扫丫鬟说那边石板路生了青苔。
晨钟再响时,林悦立在紫藤架下抚过第十八粒佛珠。
风过处,新贡的碧粳米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指甲划痕,那纹路竟与工部火漆印的裂痕如出一辙。
祠堂方向飘来的沉水香里,混进了丝缕陌生的苏合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