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宾馆的途中，恰好是下班的点，路上的车堵成长长的几排，蜿蜒几百米的车灯破开了即将降临的夜幕。
陆至盯着前面的车尾灯发呆。
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喇叭声，像是都等的不耐烦，焦躁的要命。
陆至回了神，伸手按了几个号码出去。
他抿唇，淡声问：“我昨晚那句话，你们听着什么感觉？”
陆响安毫不留情：“嫌弃！出门后陆雨婷还说来着，要是她，得哭。”
宋三说的稍微委婉：“说清楚了也好，免得大家误会，就是妹妹可能会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舒服，毕竟这么多人看着。”
“......”小六不大敢说，支支吾吾地憋了句，“尴尬，我是说我尴尬，不是在说思言小姐。”
陆至：“......”
挂了电话之后，陆至努力回想昨晚上洛思言的表情。
没有一点记忆。
哪怕后来他语气严厉的要求她把工作辞了，她都是笑眯眯的。
然而这点子小表情却忽然让他想起曾经的一件事。
那时候洛思言上初中了，洛思穹已经从技校毕业，进了家公司做技术员。
恰好一个假期，陆至先去找了洛思穹，再一起去学校等洛思言。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洛思言居然早早的从学校出来，一个人坐在校园外面的台阶上。
小姑娘手里拿了块老面包，低着脑袋，边啃面包边掉眼泪。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那种。
他和洛思穹都僵住了。
洛思言没发现他们，她肩膀颤着，努力的把面包往嘴里送，明明吃不下去的样子，却依然混着泪水一起硬咽下去。
陆至大步迈了过去，洛思穹想拉住他，给小姑娘一点空间，却没拉得住。
注意到动静，洛思言抬头，她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红通通的，见到他们两个，显然被惊到了，嘴里的面包都忘记咽下去。
陆至紧紧盯着她，咬牙问：“谁欺负你了？”
“......”洛思言回过神来，把面包咽了下去，“你们怎么来了？”
洛思穹也跟了上来，耐心问：“怎么了，跟同学吵架了？”
洛思言的眼泪又啪嗒地落了下来，她抽泣出声：“哥，我们班同学说，他上面有几个姐姐，家里养不起，小时候就花五块钱卖给了人家。”
“哥，”洛思言哭的快发不出来声音，“原来，我就值一块面包钱。”
后来，陆至和洛思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她哄好。
回到家后，洛思穹守着她：“以后难过就跟哥说，别自己偷偷哭。”
而陆至刚打了盆水进来，想帮洛思言洗洗脸，他端着盆走到房间门口，便听见小姑娘闷闷的声音说：“不会了哥。”
她说：“掉眼泪会让讨厌自己的人高兴，让关心自己的人心疼，我不会再哭了。”
她不仅很少哭了，心里好像也越来越能装事儿了。
连陆至和洛思穹都看不出来她的想法了。
尤其是在对待关系不亲近的人时，对方压根看不出来她的喜怒哀乐。
她用一双天生的笑眼掩藏一切。
想到这儿，陆至眼睛发红，他脑袋稍低着，垂眼看着方向盘上的车标。
身后传来刺耳又绵长的喇叭声。
陆至抬眼，发现前面的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他把后面的车挡住了。
-
陆至到宾馆时，洛思言刚登记完几个新客人的信息。
男人高大耀眼，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洛思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余光瞟见他，想到今天说了他的坏话，还有点心虚，讪讪地打招呼：“陆至哥，下班了。”
“好了没，”陆至把车钥匙扔到前台，“吃饭。”
“......”感觉他心情不大好，洛思言原本想叫个外卖吃的，又没敢说，“哦，那我跟如姐说一下。”
等汪忆如出来接了班，洛思言拿着手机往外走：“陆至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陆至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抬眼看了看暗到发蓝的天幕：“你定。”
“......”洛思言又觑了他一眼，“那吃米粉吧，就我昨天说的那家。”
“嗯。”
“......”
米粉店离得不远，两人步行过去。
走了一段，见他一直不说话，洛思言开始怀疑今天讲他的坏话是不是被泄漏了。
毕竟，陆雨婷看起来不大靠谱，不像是能守住话的样子。
然而洛思言没敢直接问，万一他不知道，自己再给问漏了。
她讨好地挽住陆至的胳膊，脆生生地问：“陆至哥，陆雨婷说回到家叔叔还要罚她的，你看见了没？”
“嗯？”陆至愣了愣，“看见了。”
他到家时，陆雨婷正在被罚站。
一听到这话，洛思言的头皮立刻绷紧了。
完蛋。
这说明陆至见到陆雨婷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洛思言挽着他胳膊的手用力，蹦蹦跳跳地走了两步，随口问：“哥，五万个成品宋三哥交上来了吗？”
“......”陆至低眼瞥她，“嗯。”
更、完、了！
说明他心情不好和工作无关。
洛思言抿唇，又问：“今天工作顺利吗？”
陆至继续瞥她：“顺利。”
“......”洛思言已经笃定是陆雨婷说漏了嘴，她眨眨眼，决定只要陆至不提，她装死到底，“我今天工作也很顺利。”
“是吗，”陆至眉梢一扬，“所以这么高兴？”
“不只呢，”洛思言笑眯眯道，“我哥打电话给我了，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会回来看我的。”
“......”听到这话，陆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哥哥每天陪着都不行，非得亲哥来？”
洛思言不接他的话：“陆雨婷小我一个月啊，那陆至哥你到时候也回去陪陪她。”
“......”
场面彻底冷凝下去。
话被自己越聊越死，洛思言干脆也不说话了，她松开挽着陆至的手，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欢快地往前走。
人家兄妹俩的事，她管这么多干嘛呢。
陆至抿紧了唇，见她头也不回，又气到咬牙：“洛思言！”
“......”洛思言回头，“干嘛，还不许我走得比你快啊？”
还敢倒打一耙，陆至更恼了：“今天跟陆雨婷都说什么了？”
他问得直接，也不遮遮掩掩，分明就是知道了什么。
洛思言打算以后再也不跟陆雨婷讲任何话了！
太不靠谱了。
这么快就漏了。
她眨了眨眼，继续装死：“她跟我道歉，我接受了，她又说她脚疼，我给她拿了药，她又说她无聊，我让她看电视......”
见她罗里吧嗦的一堆，就是不往正题上扯，摆明了是想糊弄过去。
陆至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她还能胡扯些什么出来。
洛思言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完后，见陆至没什么反应，她一脸坦然：“我又不像你跟我哥，两个大男人那么碎嘴子。”
“......”陆至眉心一跳，“没了？”
洛思言：“昂，再说我就得说谎了。”
陆至：“你说个谎我看看。”
“......”感觉他这个兴趣爱好挺特别，洛思言顿了下，按照他的要求，温声说，“她羡慕你对我好，我说，那当然，我跟陆至哥曾经在一个漫天风雪夜，你带着我，我带着刀，咱俩十米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陆至脑袋都大了：“行了行了。”
这谎扯的也太离谱了。
洛思言猛地住了嘴，又憋不住地吐了句：“是一起扛过刀的交情！”
“......”缓了两秒，陆至肩膀轻颤，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过来，哥哥保证不打你。”
“......”都这么说了，洛思言哪敢过去，“这是谎话，不是真的。”
陆至：“过来。”
洛思言磨磨蹭蹭地转身。
没等走到近前，陆至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他笑的宠溺而纵宠：“哥哥怎么舍得让我们小阿言去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