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轮炮击完全结束之后,隐蔽在各处的部队开始集结,因为按照规律鬼子很快就要开始发起进攻了。集结起来的部队要随时准备去支援顶不住的区域。
鬼子的战术其实可以说非常死板,就是炮兵和飞机炸,然后步兵冲,冲不动就组织敢死队拼命冲,甚至会疯狂到让敢死队顶着炮火一起冲。
再不行就调集坦克来冲,虽然它们的脆皮豆丁车根本不可能跟西方的同时期装甲力量相抗衡,米利坚的谢馒头在太平洋上都能打出类似虎式的“重装甲风格”。但在严重缺乏反坦克力量的华夏战场,这些脆皮战车依然是它们的中坚力量。
如果上了坦克还是冲不进去,那它们就会重新开始轰炸。但就是这种堆炮堆人堆坦克的简单打法,依然能打得此时孱弱离乱的华夏难以抵挡。
“你们这点人上来干嘛的?支援还是送菜的?”
徐佑宁从掩体里走出来,看到个黑脸大汉正在冲着周国兴喷口水。
周国兴没有反驳什么,脸接口水的同时回答:“是支援,只不过是我自作主张跑过来的,所以说是送菜倒也没错。
你们这儿总不会嫌人多吧?虽说我就带了一个排的人,刚报数还少了两个,估计是被炮弹埋在不知道哪里了。现在加上我拢共二十九号人,全都听你指挥。
噢,那边那个洋鬼子不算,他是自已要来的。”
黑脸大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正和那个小家伙说话的徐佑宁,本就黑得跟碳似的臭脸更黑了,没好气的回道:“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放这么个大爷进来不是闹着玩吗?还说什么得保护好他?我呸!现在劳资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两人的在用,还分人手保护他?
我说,要不你分俩人跟着他?反正是你带进来的!”
“去你的!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保姆的!而且我可告诉你哈,人家是靠脑子吃饭的,金贵着呢,所以也轮不到你来伺候!
把人丢给上峰就撒手得了,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周国兴随手从兜里摸出烟,自已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剩下的连带盒子全都塞给了黑脸大汉。
“嘿哟,大前门?好久没抽了!”
“瞅你那样?省着点,这些抽完就没了。”
“知道知道,打退一次鬼子我就来一口,保证不贪!”
“所以......要我带人去哪儿?”
“就去东门吧,在那边的两个连也不剩几个人了,你过去正好顶上。”
得到命令,周国兴也不再说什么,拍了拍他就带着部下离去。不远处的街角还有一个班的守军也要去东门,刚好给他带路。
临走之前,他瞥了眼徐佑宁,而徐佑宁刚好也看向他。两人相顾无言,似乎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待周国兴带队走远了,黑脸大汉才迈着大步走向徐佑宁,上来一开口却是对着那个小孩儿说:“石头,带他去找团长,之后你就跟着他了。”
他看都不看徐佑宁,扭头就走,招呼着弟兄们就往自已的防区赶去。
庄子不算大,敌人冲起来也很狂,至少此时周国兴刚才赶去的那个方向已经开始枪声大作了。
叫石头的小家伙看了看徐佑宁,刚才聊了几句,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洋鬼子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人话,不是庄外那些只会吱哇乱叫的恐怖恶鬼。
他笑了笑,指了指某个方向,然后走在前头带路。
徐佑宁跟着他穿行在遍布废墟残骸的庄子里,偶尔能在一些位置看到驻防休整的守军将士,大都沉默着做各自的事情,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已将要面对的结局。
援军到了就能反攻,长官早都已经把这种话说烂了。
可援军就是一直不到,他们的人却真的越打越少。
反攻?现在已经不敢想了。但能守一刻是一刻,能换一个是一个。
以往类似这种时候,如果面对的是帝国的士兵,徐佑宁完全可以举着洛嘉的厕纸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提振士气,顺便筛选叛徒。
什么?是谁听到神皇的圣言还不敢发起冲锋?叛徒!逐一发送爆弹!
但眼下毫无疑问的,这一套在这里不管用了。毕竟这里除了他之外也没人看得懂洛嘉的厕纸,更别说信奉了。
更何况,他作为“徐佑宁”的部分,作为炎黄子孙的灵魂,绝不允许他对这些舍生忘死的英雄有任何不怀好意的想法。
现在的他仍是矛盾的混合体,急需找一些叛徒释放怒火来转移注意力。
但他也知道自已仍需保持耐心,必须得到守军的认可,才可以站在他们中间履行自已的职责——讲述帝皇的伟大,同时收割那些叛徒肮脏的生命。
跟着石头走进团部里,这个不大的院子中挤满了伤员,哀嚎和忍痛的闷哼在这里比简直呼吸声还要常见。
端着盆血水的医生从身边经过,将满满一盆血水泼洒到外面后,就喊来团部的警卫去接更多的水。
“石头?你来这儿干嘛?”
戴着圆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但脸上难掩苍白疲惫的医生,此时才发现石头就站在自已身边。
兴许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在伤员身上,他的感官已经屏蔽掉了大部分不必要的功能,以至于徐佑宁这个大活人在他眼里都跟空气似的。
也就是石头还算熟人,能让他的脑子勉强反应过来。
但徐佑宁并不在乎被无视,默默走向院子里的某个在痛苦呻吟的伤员。
“吾主,请指引我。让我以您的神圣抚慰他的灵魂。”
他蹲下身,右手紧握权杖,左手轻抚在伤员的额头上,低声祈祷。
正拎着石头往院内走的医生,无意间瞥到了他的举动,便止步注视着他的背影。
“石头,你自已进去。”
看了一会儿,将石头放下,医生压低脚步靠近了徐佑宁。
作为留洋回来的医生,志愿参军后被派驻到这里,关于西洋那边军队里有牧师这种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据他所知,这个洋牧师的装扮不属于任何一种西洋教派的风格。
特别是那个装饰华丽的权杖,上面居然有个颅骨的标记,简直可以说诡异了。
而当他在靠近后听到的祈祷声,更是把这种诡异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他会说英法西三种语言,但这个牧师所说的绝不是这三种之一。
虽然偶尔能听到一些熟悉的发音,但他并不觉得那是自已猜想的意思。
更诡异的是,明明他几乎听不懂,可对方的祈祷声仿佛能直接触及他的灵魂。
也许他根本不需要懂,当那神圣的钟声在他的灵魂之海中回荡,刺眼的金色光芒笼罩了他的意识,至高天中的歌颂声将他彻底淹没吞噬。
他似乎听懂了一句话。
“汝之一切,皆为祂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