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补药踩我眼镜
梧桐树的枯叶铺满柏油马路,枝头上还有些掌状形状的嫩绿叶片势头正盛。
正是新旧交替时。
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宁柚大部分视线,书包带勒的她肩膀酸痛,只得掂一下,又艰难往前挪步。
开学让她背着8公斤重的书包徒步3公里。
是叶舒萍能干出来的事儿。
离学校还有三百米,好在胜利在望。
栖藤中学师资在整个市区数一数二,重本上线率全省第一。
看似寻常的学生,实则里面不乏达官显贵的子弟。
当然,宁柚是例外。
她是考进来的。
到了高二(3)班,宁柚找到座位,终于坐下,她从书包里抽出纸巾,擦拭额角的汗。
“高二是最关键的时候,看看你们这个假期学的怎么样了,是不是都还给了我。”
张钟林拿着新编的藤条棍子捶背,边捶边悠闲地来回踱步。
开学模考是年级主任送他们的开学大礼包。
整个年级总共五个班,三班是重点班。大大小小的考试成绩,也变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具有上重本的潜力。
偌大的教室只听得见笔尖摩擦试卷的声音。
应试教育的驯化,向来精准无误。
宁柚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但这眼镜誓要与她不死不休抗争到底,把她的鼻梁当成了滑梯。
铃声一到,个个儿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每次吃饭都是一场大型的千人百米赛跑。
人头汹涌攒动,宁柚被推搡着向前,下到二楼时,不知道是谁抬肘打到了她,眼镜飞了出去。
“走啊,怎么站着不动?”尖细的女声质问宁柚,几个还在三楼拐角处的男生看见她吃痛的样子,哧哧笑了几声。
眼前的景象全然模糊,抓准人群松散的间隙,她小心地退到了楼梯口,和大流方向不一致,宁柚差点重心不稳地摔在地上。
须臾间,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站在这儿,等我。”傅予礼的声音冷冷清清,似冬日雪花落入掌心的冰凉感。
修长的身影首奔人群。
“我c,傅神来了,赶快让让!”只见原本乱成团的人群迅速让出了一条狭窄的过道。
傅予礼径首往角落走去,被踩的七零八碎的眼镜静静躺着。
他弯腰拾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了干净的纸巾,细细擦拭着。
宁柚站在高处,看见傅予礼一步一阶梯,迈向她。
他骨节分明的手实在引人注目,手上握着的,是她的眼镜。
宁柚视线在傅予礼帅的惊为天人的脸上停留几秒,又快速低下了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江燧冕倚靠在栏杆上,“哟,年级第一也上演英雄救美啊?”
听这声音欠欠儿的,傅予礼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
江燧冕继续犯贱:“哥哥,你也救救我呗,我超乖的!”
傅予礼看着远去的背影,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看见了,顺手。”
*
二楼卫生间。
宁柚的脸颊不自觉地发烫。
她打开水龙头就往脸上扑。
细碎水滴钻入皮肤,清凉让她找回了几分理智,开始细细检查起了眼镜。
她的右眼镜片被踩裂,镜腿也偏离了原来的角度。
叶舒萍是不可能帮她买一副新的眼镜了,不打她就不错了。
厕所里臭气熏天,时不时飞过几只苍蝇,和此情此景,竟有一种微妙的对应。
如她腐朽糟根的人生。
踌躇许久,宁柚站在镜子前尝试重新戴上,但它歪斜地挂在脸上,似在嘲笑主人的不自量力与狼狈。
晚上21:30分,下了晚自习。宁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
后天就是周末了,去店里兼职,上两周,应该能凑够新的眼镜钱,还能剩一些余存。
学校离家有两三公里,她家那块儿地,公交车都懒的停,不停地在修新路,漫天黄灰,压路机呲的石子乱飞。
她不住宿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叶舒萍不想浪费钱。
拿着个小本子把每一笔开销都记了下来,说是随便写写,不如说是她欠叶舒萍的账本。
被控制和拿捏的把柄。
穿过潮湿破败的小巷,上至二楼,便是宁柚的家。
老旧小区的灯坏了无人修补,霉菌也因潮湿爬满白墙。
“又去找那女人了?给我醒醒!你到底爱不爱我?所以…你是不是怪我生了个拖油瓶?”还没进家门口,一个玻璃杯就砸在了她的脚下。
头发散乱的叶舒萍夺门而出,那双红肿的眼睛尤为明显。看见宁柚杵在门口,女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踩着高跟下楼了。
对于叶舒萍的恶意,宁柚视若罔闻。
天崩开局还能咋的,还是老老实实去翻翻今天有没有吃的吧。
至于以后能把烂牌打出王炸的事儿,吃饱再说。
她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把碎掉的玻璃拾起来,走进家门。
烟灰缸里堆满烟头,酒瓶七零八落散着,沙发上还躺着宿醉的宁国良。
一个让她生物学上的母亲因爱生恨的男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宿醉的酒臭味,宁柚把碎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冰箱里还剩下三天前她带回来的三明治。
白酱糊在了面包的纸壳上,夹在里面的生菜叶略微发黄。
嗯,能填饱肚子。
宁柚径首走向卧室,反锁关门。
这样的场景她己经数不清多少回了。
这两夫妇给她生下来的原因,她现在都没搞明白。
继承蚂蚁花呗?
她咬下一口三明治,己经不新鲜了,美乃滋酱在舌尖发酸连同坏掉的生菜一起发酵。
边咀嚼,边看向塑料瓶里的植物。
摆在窗台边的卷柏还好好活着,当时她在路边捡到的时候不是这个模样,干焉的像生命要终结在泥沙里。
极端天气来临,会影响到它的生长周期,但不会就此止步。
所以她也会好好活着。
宁柚脑海里闪过白天零星的画面。
鼻间萦绕的是那个人身上清洌的味道,薄荷里混有淡淡的青草气息。
大好人,不多见了。但一看绝非池中之物,还是离远点儿好。
夜幕低垂,己是深夜。
宁柚落笔写下模拟试卷上最后一道赏析题。
透过小小的窗子,她看见老字号的霓虹灯牌还在闪烁。世界的繁华离她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及。
偶尔她也庆幸,得以窥见世界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