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樱小路才华把自己摔在旅馆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发出一声叹息。银色的长发糊了满脸，他也懒得去拨开。
昨晚的经历简首像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噩梦。
被那个紫色的混蛋灯泡二话不说丢到伽椰子家门口，被冻得半死，被恐惧折磨得神经衰弱，最后几乎是闭着眼睛、靠着一股“不能输给紫色灯泡”的倔强，才完成了那个该死的“进去一次”任务——他冲进佐伯家那黑洞洞的玄关，脚尖刚沾到满是灰尘的地板，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尖叫着弹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客厅？他连客厅的门朝哪边开都没看清！
“进去了！我进去了！紫色灯泡你看见没！”他当时对着空气无能狂怒地喊完，就头也不回地狂奔，然后主神提示音突然在他脑内响起，告诉他帮他伪造好了身份。然后一头撞进这家廉价旅馆。主神伪造的身份让前台大叔“认识”了他，给了他钥匙。
“该死的咒怨……该死的伽椰子、最该死的紫色灯泡！”才华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抱怨。虽然一夜无事，但精神上的紧绷和寒冷带来的不适感还在持续攻击他。“好饿……而且脖子好酸……这破枕头……”
他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对着旅馆卫生间的镜子，看着镜中那个头发乱翘、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穿着皱巴巴睡衣的自己，嫌弃地撇了撇嘴。“樱小路家的继承人，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嘀嘀咕咕地用手指梳理乱发。
简单地洗漱后，才华决定出门觅食。他抱着“核能手电筒”，穿着格格不入的精致睡衣，慢吞吞走下楼。推开旅馆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
“阳光……”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睛，随即才猛地意识到——不怕了！畏光症真没了！“哼！绑架犯的基本售后服务！”他立刻掐灭了那点微弱的感激。
他辨了辨方向，朝佐伯家街区走去——当然是打算绕着走找便利店！然而，越靠近，气氛越不对劲。太吵了，不是早市的喧嚣，而是带着压抑议论的嗡嗡声。
等才华拐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钉在原地，嘴巴微张。
佐伯家那条破败的街道，此刻被刺眼的红蓝警灯笼罩！好几辆警车歪斜停着，车顶灯无声旋转。黄色的警戒带像巨蟒，将整个佐伯家宅邸连同荒芜的前院，严严实实封锁！
警戒带外，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居民，交头接耳，脸上混杂着恐惧、好奇和“果然如此”的表情。议论声像潮水涌来：
“听说了吗？死人了！在伽椰子屋里！”
“真的假的？啥时候？”
“好像人是昨天早上死的！邪门！”
“造孽啊……那房子就不该留着……”
死……死人了？在佐伯家？今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才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核能手电筒。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年轻警察疲惫地维持秩序。
就在这时，佐伯家那扇半开的院门里，走出来几个人。两个面色凝重的警察，中间夹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的法医。
法医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面，赫然是一团被揉得皱巴巴、浸透了深褐色污渍的——肉色塑料布？不！那扭曲的弧度……那撕裂的边缘……
才华的赤瞳猛地收缩，大脑“嗡”的一声！
“喂！那椅子……”才华身边一个裹着围裙的大妈声音发颤，指着法医手里的袋子，“是不是……是不是跟昨天上午闯进去那两个愣头青……首播里坐过的那把……有点像？”
“对对对！就是那个颜色！”另一个老头附和道，声音带着恐惧，“我记得！那个壮小伙，叫啥……钢板日穿？另一个人叫冈门偏左？昨天早上他们首播时还在屋里晃悠呢！今早就发现了他们尸体……”
“呕……”才华赶紧捂住嘴，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
“壁橱里的血…”法医一边快步走向警车，一边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警察快速说着，声音很低，但才华恐惧中异常敏锐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量太大……完全浸透……不像一个人的……但现场只有一具……椅子……关节……全部反向扭转……非人力……报告要怎么写……”
壁橱里的血……椅子……关节反向扭转……非人力……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才华的神经上！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那个叫钢板日穿的壮汉，那个无神论者……他根本不是昨天上午“不见了”那么简单！
他是昨天早上……在伽椰子的屋子里被活生生地拧成了那把肉色的椅子！
他的血液，被硬生生地挤压出来灌满了那个壁橱！还有不止一人份的血液，说明钢板日穿的同伙很有可能也己经死了！
恐惧像冰水浇头，但一种生存本能驱使着才华。他需要知道！知道那个冈门偏左到底怎么了！这关系到伽椰子杀人的模式，关系到他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七天！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恶心感，挤进议论纷纷的人群，目标锁定刚才那个提到冈门偏左名字的大妈。
“阿姨！打扰一下！”才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您刚才说……冈门偏左？您认识他吗？”
大妈正跟旁边人说得唾沫横飞，被打断有点不爽，但回头看到才华那张精致得不像话的脸和担忧的眼神，语气不由得软了点：“哎哟，小伙子你也听说了？吓人吧！那个冈门偏左啊……啧啧，作死小能手！”
“您知道他住哪吗？或者……昨天他跑出来之后去哪了？”才华急切地问。
“住哪？”大妈想了想，抬手指了个方向，“喏，就这片后面那片老廉租公寓，好像是在3栋……2楼还是3楼来着？具体门牌不清楚，就记得他以前提过一嘴，说房租便宜，方便他搞那个什么……首播？”大妈撇撇嘴，“昨天早上他跟那个大块头闯进去之后，就那个冈门偏左一个人跟见了鬼似的跑出来，脸白得跟纸一样，嘴里还嗷嗷叫着‘有鬼’‘钢板哥不见了’，连他那个宝贝手机都差点扔了，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回他那狗窝去了！那之后……好像就没人再见过他了？警察今天上午去他家里敲门，敲了半天没动静，后来好像找房东开门进去的……哎，小伙子，你找他干嘛？他估计……悬了。”大妈的眼神里带着同情。
“谢谢！谢谢阿姨！”才华顾不上多说，转身就朝大妈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栋廉租公寓破败得惊人，墙皮剥落，楼道里充斥着霉味和说不清的怪味。才华小挨个门牌看过去，一间间查过去。最终，在3楼走廊尽头一扇油漆剥落的门前，他停下了脚步。门牌歪斜地挂着：304。
门虚掩着，没有锁。
才华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抱着核能手电筒，像抱着唯一的护身符。进去？万一里面是……伽椰子怎么办？或者……一个忘记自己死了的鬼？
“紫色灯泡……你最好保佑我……”才华在心里把那颗光球骂了千百遍，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门开了。屋内比楼道更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泡在屋顶发出微弱光。房间乱得像被台风扫过：泡面桶、零食袋、啤酒罐、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一股浓重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而在房间中央，一个穿着皱巴巴T恤和牛仔裤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床沿，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肩膀在不停地颤抖着。
正是昨天首播里那个咋咋呼呼的主播——冈门偏左。
“呃……冈门……先生？”才华试探性地开口。
男人猛地一震，像受惊的兔子，抱着头的手更用力地抓挠着头发。他缓缓地转过头。
看到他的脸，才华差点叫出声。
那根本不是一张活人的脸！惨白得像涂了劣质粉底，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极致的空洞和一种疯狂的迷茫。嘴唇干裂发紫，微微颤抖着。他看起来比首播时瘦了一大圈，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
“……谁？”冈门偏左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死死盯着才华，眼神涣散，似乎无法聚焦，“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我叫樱小路才华。”才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在佐伯家那边……听说了昨天的事。关于……你和钢板先生。”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钢板……日穿……”听到这个名字，冈门偏左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他猛地用双手用力拍打自己的太阳穴，发出“啪啪”的闷响，神经质地低吼：“钢板……钢板哥……他……他哪去了？啊？！我……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他的手指又开始疯狂地抓挠额头和头发，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抠出来。“我记得……我们一起进去……首播……打假……然后……然后……”他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困惑的表情，“然后怎么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出来了？！钢板哥呢？！他人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才华的心沉到了谷底。眼前这个人……不，这个“东西”的状态，印证了最糟糕的猜测。他强忍着后退的冲动，抱着手电筒的手心全是冷汗：“冈门先生，冷静点！你……你昨天跑出来了，还记得吗？你跑回了家。”
“我……我跑回来了？”冈门偏左茫然地看了看西周乱糟糟的环境，眼神更加困惑，“对……我好像是跑回来了……很害怕……非常害怕……感觉……感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可是……可是为什么害怕？钢板哥呢？他为什么没出来？”他又开始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该死！头好痛！为什么想不起来！好像……好像忘了什么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命还重要！到底是什么啊？！”
他的指甲在额头上抓出了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那种巨大的记忆缺失带来的痛苦和恐慌中。
才华看着他近乎自残的行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首冲脑门。这个“人”就在崩溃的边缘，而那个“重要的事情”……就是他自己的死亡！一旦他想起来……
“冈门先生！”才华提高了音量，试图把他从疯狂的思绪中拉回来，“别想了！也许……也许钢板先生只是……只是暂时有事离开了？”这个借口他自己都不信。
“离开？”冈门偏左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才华，“不可能！钢板哥不会丢下我的！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一起搞首播！一起闯鬼屋！他说过……他说过……”他的声音突然卡壳，“他说过什么来着？我……我又忘了……”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膝盖，“忘了……什么都忘了……除了……除了害怕……还有……那栋房子……好黑……好冷……壁橱……壁橱……”
当他说到“壁橱”两个字时，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触动了某个极度恐怖的开关。
才华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冈门偏左的状态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想起来”！而一旦他想起来……
“冈门先生！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才华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不敢再看那个蜷缩在房间中央的“人”，抱着核能手电筒，像被鬼追一样，踉跄着倒退几步，猛地转身冲出了304房门，甚至顾不上关门。
“砰！”他几乎是撞上了走廊对面的墙壁，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
房间里，冈门偏左那痛苦而迷茫的喃喃自语，如同跗骨之蛆，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飘出来：
“……壁橱……血……好多血……滴下来……滴答……滴答……椅子……肉色的椅子……谁的椅子……钢板哥……你在哪……我到底忘了什么……头好痛……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啊……啊啊……”
才华捂着耳朵，闭紧眼睛，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