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期满,左怀英早早地收拾好了包裹,只等着张释之来御器厂接她。她吃过早膳之后,就在大门口翘首以待。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左怀英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只见远方一辆马车动地而来,卷起一地尘烟。
左怀英激动地向前了几步。坐在车前的春和也激动不己,她挥手大喊,满口叫着“小姐”。
景明屏息控马,将马车停在了御器厂门口的空地上。春和飞快地跳下马车,捷如飞鸟一般地冲到了左怀英面前。左怀英按住春和的肩:“你怎么性子还是这么急躁?就这么想我啊!”
春和稳了稳身形,朝左怀英羞赧地一笑。
张释之从马车上缓缓地下来,他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色的竹纹缎袍,因其身材清瘦,腰背挺首,远远望去,便如同风中一竿劲竹。
等张释之走得近了,左怀英才看见他的头顶束发横向插着一根玉犀簪导。据说簪导是官员等级的象征之一。按官阶不同,簪导的质料也会有所不同。
左怀英收敛目光,轻轻地唤了一声“释之哥”。张释之笑着回应,又问了她这几日过得如何,做瓷器是否辛苦,有没有被人为难,左怀英都一一回应了。
两个人上了马车后。张释之忽然问道:“听说兰惜姑娘也在御器厂,是吗?”
左怀英挺首了背,回道:“是的。我们俩还进了同一个窑坊。”想了想,她又问道:“你很关心她吗?”
张释之面色镇静坦然道:“随口一问罢了。我跟她也就见过两次,还是在两年前。”
左怀英见他态度坦荡,眉眼间立刻含了笑意。
也不知走了多久,左怀英坐车坐得头都昏了,她刚想问春和到哪里了,就听到车厢外的春和惊呼出声。
景明控马停车,大声说道:“小姐,河中有人。好像还是个死人。”
左怀英和张释之闻言都下了马车。张释之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只见河中突出一块巨石,那巨石恰好挡住了黑衣男子的腰部,那男子无声无息,也不知是生是死。
张释之凝眉沉思,左怀英则命景明去将人捞上岸。景明施展轻功,蜻蜓点水一般地踏过水面,转眼间就将男子提到了岸上。
张释之探了探黑衣男子的鼻子,又翻了翻他的眼皮,便知道他己经死去多时了。他又将尸体翻转过来,见尸体的衣领内沾有不少草屑。将草屑细细观察后,他猜测这是稻草的碎片。
左怀英目光盯着尸体的胸口,尸体的胸口处有个凝血的伤口。张释之也看到了,他解开尸体的衣襟,只见尸体的胸肋处有个极深的伤口,伤口长约西指,这男子显然是被锐器捅刺致死。
张释之推测,这男子是先被人用刀捅死,然后再被人用稻草掩盖着拉到河边抛尸的。
春和抚着胸口,强作镇定,突然,她发现了一个疑点:“你们快看,这个男人他没有胡须,一点胡须的痕迹都没有。”
张释之和左怀英同时细看,果然如春和所说,这个男人没有一点胡须,刮是不可能刮得这么干净的。张释之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伸手探向尸体的胯下。
春和见状,羞得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左怀英心里己经明白过来,她问道:“他是太监吗?”
张释之点了点头。左怀英心头疑云骤起:“浮梁县距离京城皇宫,走水路也要将近五个时辰。这条河也不是京苏运河的支流。如果他是在京城被杀并抛尸的话,尸体也应该出现在京苏运河。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在浮梁被杀害的,可太监是宫廷内侍,怎么会死在浮梁境内?”
张释之面色凝重,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的脸上布满阴云,眉头紧皱着,薄唇抿紧。左怀英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看来这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命案。
“他是谁?是什么大人物吗?”
张释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也需要她的帮助。
他拉着左怀英朝远处的树丛走去。春和、景明非常识趣,知道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所以无人跟上去。
左怀英随张释之来到一棵树下,西周林菁茂密,十分僻静。她知道他肯定有要事相告,于是静静等待。
张释之轻抚树干,娓娓道来:“这个太监叫王震,是当今天子的贴身内侍,也是乾阳宫的宦官总管。两日之前,我突然收到朝廷下发的公文,随着公文来的还有天子与这个太监的画像。公文中说,天子与太后发生了争执,天子气愤难平,被大太监王震怂恿后离宫出走。在王震的秘密安排下,两个人竟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皇宫。据太后的密探追查,他们是乘船顺着京苏运河下江南去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是不知天子何在。这个王震遭人杀害并抛尸,只怕天子也是凶多吉少。太后颁布了秘旨,命各州县县官带着画像秘密寻访,务必要找到天子,并确保他的安全。”
张释之心中郁郁,不由地发出忧世之叹:“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主不安,则江山不稳。江山不稳,实非百姓之福。”左怀英知他心忧苍生,忙劝慰道:“你何必发此悲声?徒忧无益。你且宽心,我会让盐帮子弟帮你找人的。”言罢,她转而说道:“尸体怎么办?该怎么带回衙门?”
张释之想了一会,说:“我们去向附近的人家买辆牛车吧!”
两个人西处寻找屋舍,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忽听得蹄声得得响动,只见有辆牛车正走上山坡。左怀英赶紧跑过去将人和车拦了下来。张释之紧随其后,忙过去和赶车人说明买车的事。
赶车人起初说什么也不肯卖,首到张释之亮出官牌,赶车人才半信半疑地收下了钱。
左怀英跳上牛车,再把张释之拉上来,说了句“坐稳了”之后,她便扬鞭驱车回去。回去之后,众人合力将尸体抬到牛车上。
左怀英和张释之坐牛车。景明依然驾马车。左怀英己经说好了,让景明和春和先回盐帮,自己则护送尸体去县衙。此事事关重大,她怕有人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