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结束三日后,太子府的请帖送到了虞昭华暂居的宅院。
"小姐,太子竟真邀您入住东宫!"青杏捧着烫金请帖,手指微微发抖,"这清音阁可是东宫招待贵客的地方。"
虞昭华正在擦拭她的玉簪,闻言指尖一顿。铜镜中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唇角:"他果然上钩了。"
"可东宫守卫森严,我们行事多有不便..."
"正合我意。"虞昭华将玉簪插入发髻,"越靠近他,机会越多。"
青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奴婢这就去收拾行装。"
虞昭华望向窗外。暮春时节的京城,落花纷飞如雨。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虞家三百余口血染刑场。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上,整整七日不准收殓。
她闭上眼,仍能听见母亲自尽前在她耳边说的话:"昭华,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清醒。萧景珩,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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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派来的轿子停在宅院门前时,虞昭华己换上一袭素白纱裙,只在袖口绣了几枝淡粉色海棠。发间除了一支玉簪,再无其他饰物。
"苏小姐好雅致。"前来迎接的嬷嬷笑道,"这般清丽脱俗,难怪殿下特意嘱咐要好好安置。"
虞昭华垂眸浅笑:"嬷嬷过奖了。"
轿子从侧门进入太子府,穿过几重院落,最终停在一处临水的楼阁前。匾额上"清音阁"三个字笔力遒劲,似是太子亲笔。
"殿下说苏小姐琴艺超群,住在这里最合适不过。"嬷嬷引她入内,"阁后有琴室,临水听音,别有韵味。"
虞昭华环视西周。清音阁陈设雅致,窗外正对一片湖泊,视野开阔——这也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监视之下。
"多谢殿下美意。"她向嬷嬷行了一礼,"不知何时能向殿下当面谢恩?"
嬷嬷笑容微妙:"殿下说了,苏小姐初来乍到,先休息几日。若有缘,自会相见。"
虞昭华心下了然。这是萧景珩的试探,他要看她是否会迫不及待地接近他。
"民女明白了。"她温顺地答道,仿佛全然不懂其中深意。
待嬷嬷离去,青杏立刻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道:"小姐,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几个侍卫,都带着兵器..."
"无妨。"虞昭华走到窗前,望向湖对岸隐约可见的主殿,"他越防备,说明越在意。"
她从行囊中取出一把古琴,轻轻拨动琴弦。琴音清越,在湖面上荡开涟漪。
这是一把特制的琴,琴身暗格中藏着她从西域求来的剧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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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第三日傍晚,虞昭华正在琴室抚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手指未停,琴音却悄然转为《凤求凰》。
"苏小姐好雅兴。"萧景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虞昭华佯装惊讶,慌忙起身行礼,衣袖故意带翻了琴案上的香炉。香灰洒落,她轻呼一声,俯身去拾,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不必多礼。"萧景珩伸手虚扶,目光却落在她的琴上,"这把琴音色独特,不知是何人所制?"
"是先父遗物。"虞昭华低眉顺目,"民女琴艺粗浅,辱没了这把好琴。"
萧景珩在琴案旁坐下:"苏小姐过谦了。那日一曲《广陵散》,令人难忘。"
他伸手抚过琴弦,指尖在暗格位置微微一顿。虞昭华心跳漏了一拍,却见他只是随意拨弄几下,奏出一段简单的旋律。
"殿下也通琴艺?"她适时露出惊讶神色。
"略懂皮毛。"萧景珩抬眼看她,"不知苏小姐可愿指点一二?"
这是试探。虞昭华盈盈一笑:"殿下说笑了。民女斗胆,请殿下赐教才是。"
两人一来一往,琴音交织。萧景珩的琴技出乎意料地好,而虞昭华刻意收敛实力,只在关键处显露锋芒。琴声时而缠绵,时而激昂,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苏小姐的指法..."萧景珩忽然按住琴弦,"很像一个人。"
虞昭华指尖一颤:"哦?不知殿下说的是谁?"
"一位故人。"萧景珩目光深邃,"可惜己经不在人世了。"
空气骤然凝滞。虞昭华强自镇定,正欲开口,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殿下!周小姐闯进来了!"侍卫急声禀报。
话音未落,周绮罗己带着几个丫鬟气势汹汹地冲进琴室。她看到萧景珩与虞昭华共处一室,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表哥!你果然在这里!"周绮罗狠狠瞪了虞昭华一眼,"父亲找你商议要事,你却在这陪一个商贾之女弹琴作乐?"
萧景珩眉头微皱:"绮罗,不得无礼。"
"无礼?"周绮罗冷笑,"一个靠卖绸缎起家的贱民,也配住在清音阁?谁知道她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引殿下!"
虞昭华面色不变,只是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显得格外柔弱无辜。
"周小姐。"她轻声道,"民女入府是殿下恩准,若有冒犯之处,甘愿受罚。"
"装模作样!"周绮罗扬手就要打她。
萧景珩一把抓住周绮罗的手腕:"够了!"
周绮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表哥,你为了一个外人凶我?"
"苏小姐是客人,你身为丞相之女,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萧景珩声音冷峻,"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入清音阁半步。"
周绮罗眼中含泪,狠狠甩开他的手:"你会后悔的!"说完转身就跑。
琴室内一片寂静。虞昭华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极大惊吓。
"让苏小姐见笑了。"萧景珩语气缓和,"绮罗从小娇纵,其实并无恶意。"
虞昭华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含着泪光:"是民女不好,惹周小姐生气了。"
萧景珩看着她,忽然伸手拭去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这个动作让虞昭华浑身一僵,险些控制不住杀意。
"苏小姐的眼睛..."他轻声道,"很像一个人。"
虞昭华心跳加速,强自镇定:"殿下又说这样的话。不知那位故人是谁?让殿下如此念念不忘。"
萧景珩收回手,神色莫测:"一个我亏欠太多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老嬷嬷端着茶点进来。她看到虞昭华的脸,突然"啊"了一声,托盘差点脱手。
"柳嬷嬷,怎么了?"萧景珩问道。
老嬷嬷盯着虞昭华,眼中满是惊疑:"这位小姐...老奴觉得好生面熟..."
虞昭华心头剧震。这柳嬷嬷曾是宫中老人,三年前肯定见过她!她急中生智,假装咳嗽起来,衣袖掩面。
"小姐可是着凉了?"青杏立刻上前,巧妙地挡在柳嬷嬷视线前,"这几日湖边风大,奴婢早说该多添件衣裳的。"
萧景珩瞥了柳嬷嬷一眼:"去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虞昭华止住咳嗽,虚弱地笑笑,"老毛病了,休息片刻就好。"
柳嬷嬷仍狐疑地看着她,但没再多说什么,放下茶点就退下了。虞昭华知道,危机只是暂时解除。
"殿下,民女有些乏了..."她适时表现出疲惫。
萧景珩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讨教琴艺。"
送走萧景珩,虞昭华立刻关上门,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太险了!若被认出身份,一切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小姐,那老嬷嬷..."青杏脸色煞白。
"无妨。"虞昭华冷静道,"她只是怀疑,并不确定。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夜深人静时,虞昭华取出玉簪,在烛光下端详。簪身刻着细小的虞家徽记——这是她如今唯一的身份证明了。
"父亲,母亲..."她轻声呢喃,"再给我一点时间..."
窗外,一轮血月高悬。虞昭华没有注意到,湖对岸的主殿窗口,也亮着一盏孤灯。萧景珩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枚残破的玉佩,上面依稀可见一个"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