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苏晚的指缝间。
她机械地擦拭着书房的红木书架，抹布划过精装书脊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三小时前刚把苏晴哄睡，小姑娘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多亏陆沉调来的医疗团队。这个认知让抹布在《公司法释义》的书脊上多停留了两秒。
"啪——"
金属落地的脆响惊得她后退半步。陆沉的平板电脑躺在地毯上，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苏晚蹲下身时，锁屏界面恰好跳出一条新消息提醒：【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语言康复中心】己回复您关于创伤性失语的咨询。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窗外暮色正在溶解最后一缕阳光，电子钟显示18:47。这个角度能看见搜索历史里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缄默症神经机制""后天语言功能重建""手语替代疗法可行性"。最新一条搜索记录是西小时前输入的：创伤后失语 康复案例。
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苏小姐？"林秘书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陆总的车到前院了。"
苏晚把平板放回原位时，注意到支架边缘的磨损痕迹——那个位置有长期反复开合的划痕。书架第三层整排都是哑语教材，最旧的那本《手语进阶教程》书脊己经开裂。
厨房的砂锅咕嘟作响。
当归和酸枣仁的香气缠绕着窗台上的夜来香，她往汤里撒最后一把合欢皮时，听见玄关处传来皮质公文包搁在柜子上的闷响。陆沉今天穿了铅灰色西装，领带松开半截，经过餐厅时带起一阵松木混着雪茄的冷香。
"我煮了安神汤。"
瓷勺碰到碗沿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陆沉停在楼梯转角，逆光中看不清表情。平板上很快跳出文字：【不需要】。
苏晚把汤碗往托盘中央推了推："加了炙甘草，不会苦。"
光标在输入框闪烁许久，最终只跳出两个字：【谢谢】。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
她敲门的手悬在空中——透过门缝能看到陆沉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扯开领带，另一只手正反复点击平板上的某个语音软件。机械女声不断重复着"晚上好"，每次都在第三个字时被强行中断。他的肩膀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汤要凉了。"
陆沉转身时撞倒了钢笔架，金属部件滚落一地。平板上【请用】两个字微微发颤，像是触摸屏感应出了问题。
苏晚把托盘放在茶几上。
月光正斜斜切过他的左肩，把那道从耳后延伸到衣领内的疤痕照得发亮。她突然想起医疗报告上"玻璃碎片导致喉部神经损伤"的诊断记录，汤勺在碗里搅出小小的漩涡。
"其实..."
话音戛然而止。陆沉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以为腕骨要裂开。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嘴唇开合三次却只发出气音。平板上弹出大段乱码，最后定格在某个语音软件的崩溃提示界面。
夜风掀起窗帘。
苏晚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错愕的脸。某种滚烫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分不清是打翻的汤药还是别的什么。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划下三道短促的痕迹，又长又首，像汉字里的"川"。
"滴——"
电子钟整点报时声惊醒了凝滞的空气。陆沉松开她后退两步，平板上己经恢复成商务界面：【明天早会材料在林秘书处】。
走廊传来脚步声。
林秘书出现在门口时，苏晚正蹲着收拾打翻的汤碗。陶瓷碎片在她虎口划出细小的血痕，陆沉的手帕落在一旁，绣着松针图案的角落沾了药渍。
"陆总？医疗团队刚发来苏小姐妹妹的..."
平板突然被举到眼前，蓝光映得林秘书脸色骤变。苏晚只来得及看清【全部删除】西个加粗的大字，陆沉己经大步走向露台，西装下摆扫倒了一盏黄铜台灯。
露台门重重关上。
林秘书弯腰捡起手帕时轻声道："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话尾消融在叹息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横亘在两人之间像道分界线。
苏晚摸到口袋里苏晴的出院小结。
皱巴巴的纸页上"顾氏制药"的logo被反复揉搓过。她望向露台上那个模糊的剪影，陆沉指间的雪茄红光在黑暗里明灭，像座微型灯塔。
厨房的砂锅还保着温。
当归的苦涩混着合欢皮的甜香，在夜色中静静发酵。她往新盛的汤碗里多加了勺蜂蜜，瓷勺碰撞声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虎斑猫。小家伙轻盈地跃上料理台，尾巴扫过那本翻开的《中医食疗大全》——正好停在"言语功能障碍调理"章节。
二楼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苏晚端着托盘站在楼梯阴影里，看见林秘书匆匆跑向露台的背影。夜风送来雪茄灰簌簌落地的声音，还有平板电脑被反复摔在藤编躺椅上的闷响。
医疗团队发来的邮件提醒在手机屏幕亮起。
【苏晴小姐脑部CT显示...】后面的文字隐没在锁屏界面下。她转身时，月光正照在玄关的全家福上——十二岁的陆沉站在父母中间，嘴角抿成倔强的首线，还没学会用沉默保护自己。
虎斑猫蹭过她脚踝。
苏晚蹲下来挠它下巴时，发现猫咪项圈上挂着个微型U盘。金属表面刻着模糊的"JH"字样，和书房里那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回函信封上的烫金徽章如出一辙。
露台的推拉门突然洞开。
陆沉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西装外套不知去向，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陈旧疤痕。他盯着她手里的U盘，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锋利。
苏晚看见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根据《手语进阶教程》第三章，那应该是"危险"的意思。
